何佳霖：浅评2019年《中国女诗人诗选》

 
　　“中国极具创造力的100位前沿女诗人同台飙诗。”当我看到这句话的时候，瞬间感觉有一种力的涌动，一个“飙”字用得好。让我仿佛在飙车现场，一阵阵呼啸的声音从你眼前飞奔而过。这种“呼啸”胜过耳朵能听得见的冲击，我们看到女诗人把飙在心尖上的话落在了纸上。它激荡你心底那个小小的幽灵，喜悦你或刺痛你，引你思考让你刮目相看。在不长的方块里，它可能是一个长不大的俏皮女孩，或是一个穿越古今的情场写手，又或者是看透人间烟火却乐意游戏在字里行间的有趣灵魂。
 
　　既然评论就免不了一些数据。这个选本编了三年，先不谈编选的辛苦与各种问题的考量。每年一本，入选百人，这一百人，她们不是一个村上的百名妇女的家长里短，而是遍布中国大江南北（包括港澳台地区），盘踞在个个领域的精神“女皇”。不同文化的熏染而形成一个女诗人的思想、面貌与价值观，更重要成就了她们的与众不同。尤其是当她们进入诗的国度，她们就叛逆得一塌糊涂。
 
　　这一百个女诗人，她们是一百个隐形的观察者和始作俑者。把天文地理，花鸟鱼虫与人间百态都拧成这样或那样的一句两句三四句呈现给你。只有读到她，你才能感受那些活跃在纸张上的烈焰与芬芳。
 
　　“‘太孩子气了’，你敲敲我们的头说/‘诗人要么长年孤独，要么青春早逝’/——不！我不会死得那么快/也不会在孤独中变态/为了粉碎你的严酷咒语/要投入整整一生，还要押上/从死神那里偷来的宝贵时光。”（第110页：《驳奥登》）
 
　　这是女诗人吕约的诗。我被这种顽皮的抗争镇住了。诗人凭什么长年孤独？我要与嫦娥共饮，与妖媚仙圣媲美，还要与英雄歃血为盟。诗人凭什么青春早逝？我要与青铜比岁月，与日月花草爱爱恨恨永不休。每一个句子都有自己的力量和缘分，当它蹦到你面前的时候，你明白彼此的使命就是要互相激活。
 
　　诗人龙青写到：“此刻，她正在后退/向前的红柳林和胡杨树/那么干净/作为一个中年女人/她被疼痛榨出泪水的身体/显得不合时宜/……她的愉悦有多强烈/她的疼痛就有多强烈/……/那些歇斯底里的格桑花/该死的格桑花……”（第188页：《西藏的蓝》）。诗，有时候不一定“言志”，但它一定在述说，那些生命愉悦与苦涩，同时也在发泄，尤其步入中年后那些变化莫测的悲欢情绪。虽然我们有时候觉得自己已离智者仁者不远，甚至觉得我们是为拯救那些堕落的灵魂而来。但是，事实证明，该死的还是该死，湛蓝的继续湛蓝。万物的生灭循环只能顺应，即使我不能装出欢喜的样子，我一样能够拥抱身上的疼痛。
 
　　诗人安琪：“诗/像空气，看不见摸不着却无时不在/有些像雪，下与不下，全凭天意/你写诗像呼吸空气/我写诗像等雪下来。”（第56页：《诗》）诗是什么啊？如诗人所说的，像空气无时不在。你眼睛有美的能力，飞鸟去，伊人凭栏，样样皆诗。包括等雪下来的那个人就是诗一样的存在。我曾经写过这样一句：“诗，是自我朝圣的路。”从出发到结束，就是一次生命羽化的过程。它不一定是升华了，但肯定是对灵魂的梳理，优化与安身立命。为什么用安身立命呢？诗来了就像怀孕一样，躲不掉。一个新生命在敲门，你要让它落地，那些精彩的语言才会生根并名正言顺地来到我们的书卷里。我们完成了它，它也完成了我们。
 
　　“雨是镜子/复杂而透亮的宫殿/是大海解散/无处不在的脚印/雨是惊奇/最奢侈的星球复制品/抵达终点之前结束自己……”这是诗人艾蔻的《下雨须知》（第277页）雨和下雨是人类最熟悉不过的情景了，她用简约的语言写出了惊奇的陌生感。
 
　　“香菜、紫苏、茼蒿、薄荷/还有生姜/它们是蔬菜中的天才吗/要多有想象力/才能创造出这么好闻的自己……”（第315页）从这首短诗，我又发现了一株好闻的紫苏。她是一九九零年出生的诗人：康雪。
 
　　诗人施施然的一首《戒律》把我一直在搜罗好句子的眼睛定格了。为了突出亮点，我做一些节选。“她受够了世间悲欢，渐渐敛起了/身体里的孔雀/……僧人们打赤脚，持蒲扇，穿橘红袈裟/相行各自戒律/……/少年频频转头，他还不晓得情欲之苦。”展示美是孔雀的天性，而因为尝尽了世间的酸甜苦辣，学会了收敛，甚至对某些事情有所畏惧，把那份过于张扬的美丽风景悄悄藏起。而它终究是孔雀，不是丑小鸭。最后一句戳穿人性的本能与无可奈何。情欲之强大与情缘关系的使然，情欲之苦无人能幸免。“少年的频频转头”是生命本源的汩汩暖流在涌动，那是美艳得炸锅的相吸爱慕。可是，少年啊，你还没明白那些情海之苦，爱欲之煎熬。深谙世事的诗人巧妙展现了她的慈悲与心底的苦楚。
 
　　“比如，把雪花设计成白色六瓣的样子/从天空喊下来/盖在大地的胸脯上，肯定不是人干的/第一个把脚印在雪地上的/也应该不是人……”雪是足以让一百个诗人随意演绎它的魔性存在，即使它飘落的时候是以天使的脸孔。千百年来，也会有千万种不同的抒情，诗人青小衣《如今的雪都走在奔赴异乡的路上》（第207页）是第一个以写雪的名义破门而入我的视线。
 
　　度母洛妃的《女囚宣言》：“为一场欢愉，我囚于你的身体之上/你梦见自己，一寸寸地生长/直到看着另一个自己/穿越一个女人大半生的荒芜/与白日梦/穿越她的衰老容颜/回到子宫的光滑处/我的低吟如失控的时针/直指天堂，那是唯一出口……今生，我就是个名副其实的女囚啊/在缘木中求一片清净/或者我又是女囚中的第一个觉悟者/花开，荼蘼/只爱，不恨……”第154页）此诗四十一行，也只能节选。作者认为这是迄今为止自己得到最多赞誉的诗作。曾几何时，我们才突然感悟，我们处处是囚徒。生儿育女囚住你，爱执恨深囚住你，名利得失囚住你，日渐衰老的身体囚住你。你把什么看得越重你就被它囚得越深。这个有形无形的牢笼，我们怎样解脱？我们何时解脱！
 
　　如果说这是一篇诗评，我更喜欢当它是读后感。或称为散文式评论。这样的语言风格更像一个诗人的身份，至少更像我。
 
　　有一种疲劳叫审美。有一种赘述叫狗尾续貂。于此理由，还有许多我读到的好诗不能在一篇短评里完整分享。只要活着，诗就能点亮我们的生活。选本上还有一些知名度较高的女诗人，如王小妮、林雪、蓝蓝、潇潇、海男、翟永明、李琦、余秀华、春树、郑小琼、胡茗茗、金铃子、宇向、扶桑、横行胭脂等等，等等，她们的作品我经常读到，向她们致敬的同时也向大家推荐。顺便幽默一下，以上排名不分先后。
 
　　英国诗人雪莱说：“过去属于死神，未来属于你自己。”
 
　　让我们永远是一个新人。与诗同行，与爱同行。
 
　　何佳霖，女，笔名度姆洛妃等，任香港国际创意学会主席；东盟创意管理学院院长；香港女作家协会主席；《华星诗谈》周刊主编，《橄榄叶》年鉴主编，《女也》文学杂志主编，《香江文壇》主編等。现居中国香港。 
　　2015年获第十六届国际华文诗人笔会中國当代诗人杰出贡献金奖；2019年第五届中國诗人贡献奖；2019年被推选香港艺术发展局文學艺术范畴候选人。2020年中國十大女诗人奖；2021生态十大汉语诗人奖等。代表诗作《女囚宣言》《无别》。出版多本诗集并被译成多种文字。
  
　　施施然，本名袁诗萍，诗人，画家，中国作协会员，河北省文学院签约作家，主编《中国女诗人诗选》，著有诗集《唯有黑暗使灵魂溢出》《走在民国的街道上》等4部，曾获河北省政府文艺振兴奖、中国作协重点作品扶持、《中国诗歌》十大网络诗人奖、《现代青年》最受欢迎青年诗人奖、三月三诗歌奖、中国十大女诗人奖等，诗作被译为英、法、阿拉伯、瑞典、罗马尼亚等多国语言发表，诗歌、小说、散文发表于《中国作家》《人民文学》《诗刊》《十月》《钟山》《山花》《文艺报》等国内外报刊，国画作品多次入选画展或被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