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

清新质朴的语言之美

王士跃2021-04-29 13:45:09
李青松《哈拉哈河》:
清新质朴的语言之美
 
  读李青松的生态散文《哈拉哈河》(《人民文学》2020年5期),在领略了这条北国之江旖旎风光之余,也感受到了一次现象级的语言魅力的冲击。可以说,作家的文字在我心里产生一种河震效应。
 
  《哈拉哈河》无论是在主题内容、形式创新和语言技巧方面,都令人耳目一新,为生态文学开拓了新的维度。这个不断扩展的维度核心是作者一贯秉承的生态整体主义,即自然界包括人类在内的生态之间相互依存、和谐共生的平稳关系。
 
  当他面对哈拉哈河时则意识到,它的意义、功用、它在生态系统中扮演的角色,被我们忽略了,以至于我们很少有人知晓它的名字。它,在动态中平衡着其流域的生态系统,在平衡中控制着生物与生物之间的关系。
 
  顺着这一思路,作者将我们带入一次如同航拍视效的大河之旅,目接四野八荒,涵盖了自然史、生态、地质,水文、民俗、战争、渔猎、伐木、环保这些关乎整个江域的散碎素材,让我们随着文气的流动,体验哈拉哈河的多层次震感。
 
  李青松以创作生态报告文学而著称。在结构上善于大开大合,细微之处也绝不含糊,诗心诗眼使文字淬炼打磨,局部与整体浑然一气,落笔著墨丰盈饱满。
 
  就语言特点来论,他的文体常带有口语化倾向。虽然叙述过程诗意和警句频出,但作者似乎更注重文字的质朴明快,逼近说话的语气和节奏,试图营造亲切活泛的氛围。比如他描写哈拉哈河时这样写道:“哈拉哈河依然在流,哈拉哈河依然是哈拉哈河,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仿佛这是当地人与你闲话时随口而出的句子。“哪里河段宽,哪里河段窄,哪里河段水流急,哪里河段水流缓,松鼠清清楚楚。“虽然句法直白却形成了语气节奏,贯穿全文的都是这种韵律感极强的句式。
 
  同时,作者善于嵌入叠语,即多次重复词汇从而加深句势的张力,使语言产生移觉的心理活动。在《哈拉哈河》中,精灵似的小松鼠引发作家的感慨,化作一段拟人与叠句结合的美文:“春风的日子,它就御风而渡。尾巴直立水面上,分明就是风帆呀,挺着挺着挺着,一摆一摆一摆,甚是有趣。”动词节奏与视觉相互擦撞出审美的愉悦,这是李青松生态散文语言的一个特色。
 
  下一句描写更将读者带入心神动感之境:“向西向西向西。偏北偏北偏北。拐拐拐。向北向北向北。偏西偏西偏西。”排比和叠字交替运用,使我们如乘越野车驰骋大荒,跟着GPS左冲右闯,摸索方向,全身颠簸,摇晃着旋律,文字产生了移情遣觉的魔力。
 
  作者还成功地运用了大量情绪感叹词和象声词。它们鲜活而传神,夸张而诙谐。例如时常出现的“哎呀” “我的天呀”,十分接地气,引来读者会心一笑。再例如各种鸟语,熊嚼,汤沸,火烧,锯木诸般声响被描摹惟妙惟肖,声声入耳,句句暖心。
 
  在生态散文中巧妙地运用各种口语化修辞手法,无疑增进了与读者的亲和感,带来阅读上的愉悦体验。
 
  李青松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曾说过,生态文学必须接地气,在他看来,成功的作品都离不开泥土气息和质朴之美,所以他写作时力求避免晦涩和生僻用词,也不用长句子。事实上,他所提倡的是生态文学应该具有一种修辞学上的棕色感、土质味。
 
  特别值得关注的是作者擅长使用拟人化手法,将自然界的万物生灵赋予人类的情感和心理特点,让我们在欣赏文字之余更增加了与它们在情感上的认同,正如作家黄宗英所指出的:“李青松凝泪告诉我们,草木是有情的。”大自然的任何生命体和人类一样有其独特的情感和本能,有同等生存的价值和意义。这也正是生态文学希望达成的目标,使人类与自然生态和解,与万物和谐共处。
 
  李青松的拟人化写作功力娴熟,例子举不胜举。比如在《牙香街》里:“香木的眼睛还眨呀眨呀的,分明透着灵性呢。”在《大兴安岭笔记》中:“轰隆隆——几声闷雷响过,蘑菇就醒了,花脸蘑、榛蘑、松蘑、龙须菇、草菇、牛肝菌及各种菌类就争先拱出地面,愣愣地打量着世界,头上还带着乱蓬蓬的草叶、苔藓。”原本看似静态的植物一旦拟人化后,便充满了动感和生气。《哈拉哈河》也同样丰富地运用了拟人手法,比如形容火势的萎靡:“火蔫了,火犯困了,就用炉钩子捅一捅,提提神,火就睁开眼睛,又欢快地燃起来了。”还有联想和泛拟人化的经典句子:“后半夜,月亮的牙齿咬碎了石头,哗哗哗!碎石落下来,惊醒了时间。”这些信手拈来的拟人句法可以说比比皆是,美不胜收,使文字增添了活力和趣味。
 
  爱默生曾言:“美好的诗歌总是拟人化的,通过赋予人类的意志从而提升了大自然每一个能量物种。”这也许正是生态文学应该借鉴和提倡的写作手法。生态文学应该少一些主观色彩,多一些生态视角。不仅要写出生态之形,更要写出感同身受的生态之神。
 
  李青松的生态文学写作在许多方面给我们提供了可贵的借鉴,尤其是《哈拉哈河》的语言特色,值得我们关注和探讨。评论不但要从宏观上渺看文学,也要注重文本语词的观照,这样才能真正有益于生态文学的研究与创作,有助于进一步发展和成熟我们生态文学的美学框架,完善其表现的范畴和容量。
 
来源:中国环境报
作者:王士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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