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飓风刷倒无趣的丛林

幽林石子2020-09-06 10:11:49
飓风刷倒无趣的丛林
——李不嫁诗集《六十年代的男孩》浅析
      
作者:幽林石子
 
  湖南“老诗骨”李不嫁诗集《六十年代的男孩》新近出版,与马启代诗集《幸存者笔记》、叶德庆诗集《人间袈裟》、雪鹰诗集《夏祭》合称为四爷诗丛,出版后在中国作家网、作家网、中国诗歌在线、中诗网、世界诗歌网等媒体相继报道,给沉闷的夏天,掀起一股飓风。
 
  我注意到,在李不嫁先生的微信空间,“老男孩、大男孩、嫁爷”,这些幽默诙谐的称呼频频出现,这更拉近了他与读者之间的距离。从他朋友圈感觉到他的书订购者甚多,似乎供不应求。读者也纷纷在空间或公众平台发出阅读感言,对不嫁的诗给予很高的评价。而从不嫁本人文字中,也能读出他对诗集投入了很深的热情,他充满自信的孩子气息深深感染了读者,当然也感染了我,使我忍不住又想为这位六零“男孩”涂鸦几句。去年我们都参加了吴投文教授学术专著《百年新诗经典解读》朗诵会,会后诗人们在餐桌上谈笑风生,我突然有个想法,对他说要再为他写个评。第一次写的太简单了,我自己不太满意,而他的诗一直沉甸甸地占据了我思想很重要的一角。这次他的诗集出版,似乎冥冥中形成了赏析佳作的清凉气候。
 
  李不嫁被称为湖南老诗骨,他的个性中确实饱含一种傲骨铮铮的独特元素,诗人的气质自然流露,气质并不受个头高矮的影响,骨气中的飓风也随时可以刷倒远近无趣的丛林。认识他的诗人大都了解,六零后的男孩是一个特立独行而历尽沧桑的男孩,他双目流岚、心忧天下,语言的惊涛深深拍岸;六零后的男孩常常眉毛深锁,手握闪电似的解剖刀,划过幽蓝色的政治面孔与周围阴暗的生活现场。读不嫁的文字,总能听见正义的枪声,坚强的子弹嗖嗖出膛。跟随他深厚的记忆,会看到点点血迹,而迂回的现实场景中,传出电闪雷鸣。狂风吹进生活版图,也吹着一头荒凉的头发,而艺术的枝叶生生不息。
 
  我们不妨深入文本,去听听诗人发自生命底部的声音。我从他的作品中遴选了八首。李不嫁先生诗歌所涉及的题材较广,他的政治抒情诗占了很大的比率,也写得很有分量,如果给他的诗歌写作贴标签,他是一个强烈的爱国主义诗人。他的诗写视野辽阔,作品大气,语言深处流露浓烈的政治气息与悲悯情怀。他的生活哲理诗大多痛感强烈,言语中深锁住呜咽之声。值得特别注意的是,那种大视野里含容的小技艺,常常令人惊喜。目光过处,一些细小的事物便触发了大胸臆,小狗小猫小虫子亦是他抒情的特色背景与依据,这充分体现了一种从面到点的博爱之情。点面兼融,以熊熊焰火之态用心记录周围的每一个细节。
 
  初读李不嫁先生诗歌《在聂耳墓前》时,胸中似有一丝细微的弦在轻轻颤栗。欣喜于诗人一开始便找到了比较有新意的切入角度,语言有灵性,彰显个性与骨感。从国歌里抽出音符修建聂耳坟墓,实际是一种悲壮的吟唱,这种吟唱是鸟儿缄默与爆发的引子,为悲伤布置了肃穆的氛围。鸟儿为何缄默?聂耳是一位艺术天才,《义勇军进行曲》的曲作者(后被定为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歌)。他的音乐创作具有鲜明的时代感、严肃的思想性、高昂的民族精神和卓越的艺术创造性。可是1935年7月,23岁的聂耳在日本不幸溺水,英年早逝。诗人在诗中把聂耳称为“让大海洗涤过的人”,实际艺术性地点明了聂耳生命终点的悲伤状态。虽然天才陨落,骨灰安静,但鸟鸣“依然爆发,像破空而来的小号”,诗歌到此忽然急转,升华。一只鸟儿便是一个小号,一个小号能激发亿万中国人的斗志。无数个小号齐鸣,终于迎来胜利的旗帜。国歌声里充满音乐的力量,就是战斗的力量。聂耳孤单地在坟里,而诗人立于坟头,深深瞻仰他的孤单。此刻诗人想起了聂耳的好友田汉,《义勇军进行曲》的词作者。相比聂耳,田汉的死似乎更悲惨,他是在文革时期被迫害致死,而且死后,连骨灰都没有回归故里入土为安。诗人以极度悲愤的心情,臆想一个小小的愿望,他希望“给没有骨灰的田汉,立上一块碑,与聂耳做伴”。想象无用,但想象可慰籍弥漫的巨痛。这是历史的悲剧,也是英雄艺术家生命中的残缺。
 
  读李不嫁先生的另一首诗《我忍住疼痛,像一片阿司匹林》,心中异常的沉重,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不嫁是一个有过特殊经历的特殊诗人,他曾在囹圄中听到过枪声,与死神擦身而过。命运的荆棘在他的身体与灵魂里留下了深深的伤口,所以他的许多诗歌都刻上了清晰的精神印记,是与亲身经历有关的记录,而此诗是最明显的经验痕迹,使人产生深刻的印象。他想极力忍住疼痛,忍住落日的沧桑与哀愁,却岁月匆匆,人间的杂音千篇一律、此起彼伏。但真的忍不住,只觉眼里常含沙粒。诗歌写至最后四行,呼吸近乎窒息。肌体的疼痛何其微小,但严重的精神创伤却深入骨髓,影响一生。生命的苦痛压在记忆的根部,即使一层一层涂抹上岁月的烟云,也还在那里,甚至像远处的事物一样,越看越清晰,和落日一起慢慢西斜。整首诗充满强烈的哀伤气息,意旨明确,不晦涩,语调近乎嘶哑,读来催人泪下。
 
  诗歌《春天来到雨敞坪》算是李不嫁小题材诗歌的代表了,这类诗歌在他的作品中为数不多,这种题材的创作,应该可以为他沉重的思想开辟憩息的场所,也是创作视野在随心扩散的表现。这时的不嫁正引领读者进入他建立的轻松呼吸的诗性空间,我们可以随他细品花开酒唱。“春天来到雨敞坪”,春意也落进了诗人的生活中。春雨忙忙碌碌,像蜜蜂一样“干着春天的事业”,春天装饰着“我”的事业。“雨敞坪”应是靠近诗人工作的地方。诗人所从事的工作是自己热爱的,工作如意,人缘良好。在春天里,约上同事好友,去西山坡,赏花听雨。再择个亭台楼阁,大家聊聊天,喝三两小酒,再看看绿岭绵延,繁花浅笑,这是生活的小绿茵,小诗意。诗人抓住在“雨敞坪”赏春的大场景,在每一个小片段里融入现实的生命结节,反映出细微的心理变化,合情合理,使读者产生共鸣。
 
  附:
 
  【李不嫁诗选】
 
  在聂耳墓前
 
  从国歌里抽出一个音符
  就建成了这方小小的坟墓
  绿树成荫,这里的鸟鸣与别处不同
 
  要么集体缄默,
  让大海洗涤过的人
  带回家乡的骨灰也安安静静
  要么突然爆发,
  像破空而来的小号
  每只鸟都放开了喉咙,好像丛林里
  成千上万的人,正冒着炮火前进……
 
  而他是孤单的
  我从国歌里抽出一个汉字
  给没有骨灰的田汉,立上一块碑,与他做伴
 
  2017-4-7
 
  我忍住疼痛,像一片阿司匹林
 
  是真的老了。远处的事物越看越清晰
  眺望落日,总能揉出泪水
  我不是真的哭泣,只是感觉眼里常含沙粒
  有时候,我也不是真心想睡觉
  但一坐下去,听着人间的杂音千篇一律
  就忍不住眼皮沉重,而且,越是鼎沸越安稳
  是真的老了!去年冬天在广西
  我威胁同伴,谁吃狗肉就跟谁绝交
  我不是动物保护主义者,
  但曾经像狗一样屈辱,被呵斥,被棒杀
  所不同的是,我能忍住疼痛,像一片阿司匹林
 
  2016-7-8
 
  春天来到雨敞坪
 
  蜜蜂一样,山谷里的雨点
  急切地干着春天的事业
  我们往里走,一步绿色,再一步
  还是绿色。我也全身绿透了
  在西山坡的梨花,
  东山坡的桃花丛中
  飞来飞去像只绿头苍蝇
  唉!毕竟是上了年纪
  满眼繁花再怎么看也还是花
  山峦摆开苍鹰展翅的架势
  再怎么蓬勃也还是兀自独立
  我要慢慢饮酒、喝茶,等几朵有趣的灵魂开花
 
  2019-3-27

 

  作者简介:
 
  幽林石子,女,实名石世红。音乐诗人,评论家,诗歌、评论、散文发于《星星.诗歌理论》《星星.诗歌原创》《山西文学》《散文诗》《草堂》《国际诗歌翻译》《世界日报》《欧华导报》《西北军事文学》《中国儿童文学名家名作》《读首诗,再和孩子说晚安》等国内外各级报刊杂志。有诗作入选《2015中国年度作品.散文诗》《2015、2017、2019中国诗歌排行榜》《2012中国当代汉诗年鉴》《2018中国诗歌年选》《双年诗经2017-2018—中国当代诗歌导读暨中国当代诗歌奖获得者作品集》《2019中国新诗排行榜》等多种年度选本。出版诗集《草木的事业》,系“百年诗库.实力诗人”之一、长沙市文艺创作重点扶持项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