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

中拉文化的热烈交融

何世进2020-07-23 11:17:08

——读北塔主编《马丘比丘之外——中国诗歌代表团拉美诗选》
  
  为了实现中国的伟大文化复兴,持续不断、多向度、多侧面地促进中外文化交流,当是题中之议。遍布全球各国各地的孔子学院已对中外文化的交流产生了广泛深刻的影响。几年前我女儿女婿便受华东师大的派遣去法国留尼旺孔子学院工作了四年频频传来许多吸摄人心的信息,但总觉有些隔膜。    
  今读学者型中年诗人北塔主编的《马丘比丘之外——中国诗歌代表团拉美诗选》,以北塔为首的十多位诗人组成的诗歌代表团拉美之行抒写的采风诗,再加上吉狄马加、李魁贤等两岸多位诗人关于拉丁美洲的诗作,集中编选成册,其思想艺术震撼力,如同火山喷发般炽烈升腾,赠予读者异域风物特色与历史文明的审美体验,分外酣畅淋漓。
        就总体而言,上世纪八十年代以马尔克斯《百年孤独》的魔幻现实主义给我国刚进入拨乱反正的改革开放时期文学事业的振兴与发展产生了猛烈的冲击波,至今记忆犹新。继之而起的还有拉美另一文学大师阿斯图里亚斯的《玉米人》。其实阿斯图里亚斯较马尔克斯出道更早。虽然拉美诗歌不曾具有魔幻现实主义小说那样爆炸性的世界影响,但智利诗人聂鲁达早已在世界闻名。记得上世纪五十年代我在大学中文系读书就曾捧读过艾青的旅游拉美的诗篇《在智利的海岬上——给巴勃罗·聂鲁达》脍炙人口,久读不倦。
        惜乎拉美与中国的诗歌交流未能得以持续发展,当今中年学者型诗人北塔矢志不渝地致力于中外诗歌交流,且创立了“一中二西诗学”的理论体系,身任世界诗人大会常务副秘书长、执行委员兼中国办事处主任等多个职务。像北塔这样理论与实践紧密结合,年年月月忠实践履,在当代诗坛几稀矣!其间他有一般普通诗人不曾具有的优势精通外语,从而赋予了他从事中外诗歌沟通交流的特别通行证。从他正当盛年的气质风韵、情采意绪作考量,堪称中外诗歌交流的形象大使。在短短几个月里,我情有独钟,已为他撰写五篇诗评。
        北塔率诗歌代表团横渡大洋航程3万多公里,一旦抵达素昧平生的秘鲁,诗情像火山爆喷,一气呵成由12首构成的有机诗组《马丘比丘之外》,他是那么执着而又深情地进入了久远的历史古迹马丘比丘。他一如既往地对于石头深情挚爱。在组诗第一首《乌鲁班巴河谷里的石头》里,诗人诉说面对河谷里的石头承载着“过于沉重的历史无法动弹”的忧伤,一种惨遭遗弃的死寂与悲感。未来的命运更难有好的遇期,“如同木乃伊,只有与尘土合作/才能成为肥料,并护住植被。”它的潜台词是马丘比丘原本是如同我国万里长城一样的悠久历史奇迹,然而当今的命运不仅没有了昔日的辉煌,而且记载与传递的是诉说不尽的忧伤与愤懑。宫殿已人去楼空,连跨入门内也难得恩准。太阳神庙则“只有太阳,没有神。”诗人欲想膜拜却毫无缘份,不灭的只有储存于心中的对于神的信仰。
  诗人虔诚地礼赞乌鲁班巴河是一条从未剪断的脐带,供养着印第安文明的堡垒。冥冥之中滋养着印第安文明的是山鹰之歌,代代传唱,与世长存。组诗愤怒地鞭挞了400年前西班牙入侵拉美的血腥与恐怖。“他们的鹰钩鼻……强行插入了我们印加的大地。”诗人哀而不伤,怨而不悔。以一个正当盛年的诗人兼学者的襟抱昂扬着浩然正气,为这衰败的民族输血供氧,“我的诗必须充满氧气,矫健/犹如参加汽车拉力赛的轮胎。”在他眼中“废墟成了精神的沃野/聂鲁达之后,马丘比丘/依然召唤诗人用梦去耕耘。”正如鲁迅所吟唱:“血沃中原育青华。”
  诗人没忘记身为中国诗歌文化的使者,驰骋丰富的想象力,“它骑着大鸟,奇袭大半个/地球,追到了北京,逼迫一管/羽毛帮它排泄掉泪水的石头。”这想象是奇特美丽而又诡异的,曲折而又艺术地表达了热爱和平的美好愿景。
  我很少阅读北塔的散文诗,今读他《秘鲁散文诗两组》,个中蕴藏的思想艺术震撼力,无异于一场八级地震,《血祭月神庙》之9,诗人蘸着血与泪,颤抖着书写:“衣服被剥下,而且要完整无缺。……撕心裂肺的惨叫迅速消融于神圣使命的烟雾……那颗心在被主人的惨叫声撕裂之前,必须被完整地挖出来,必须得立即献上去,……”类似这样惨烈得目不忍视、耳不忍闻的文字描写,我只在清代一个叫彭遵泗的作品《蜀碧》中读到过。北塔对于拉美历史如何在鲜血淋漓的悲剧中演进作了多么痛入骨髓的书写!我以为北塔今后的创作任其诗歌与散文张开双翼齐飞。
 
  冰峰《看不清的秘鲁》,在讴歌秘鲁人善良、自由和散漫的同时,伤心地诉说了一段悲惨的历史,“在400年前/西班牙人忽然用100支火枪/打碎了你的生活/你没有抵抗就举手投降/让生灵涂炭、血光迷漫的一场战争/变成了一次政权的交接。”诗人用朴实的话语讲述了一场国破家亡的历史悲剧。冰峰紧接在《马丘比丘》一诗中,一旦深度介入秘鲁血泪斑斑的历史,愤怒地揭示马丘比丘,“是踩着百姓的枯骨、血泪……登上高山/只是为了炫耀你的富足和高贵。”紧接直击历史的无情,“石头在哭泣,在哀号”。冰峰以悲天悯人的情怀,“用深情的目光/仰望你  抚摸你 欣赏你。”诗人用以揭示的是泱泱大国的宽阔气度与悲悯情怀。
  女诗人陈亚美《南半球的春天》,同样描写马丘比丘,却有着迥然不同的印象与感怀,“失落的印加城市/在四百年时光中/只有翱翔的山鹰目睹过/如果你也能有幸目睹/是不是也证明了你曾经用尽力气飞过。”女诗人陈亚美似乎进入了佛的超升境界,目无所视,耳无所闻,因废墟而虚幻。细心研读陈亚美的诗歌作品,我觉得她是颇具哲思理趣的才女,她那首《阿布没有参加诗歌朗诵会·厌倦》,融情于理,在情理交融中艺术地将退后一步作了感性的诗意表达,“适时的退出/不要让时间厌倦/不要等时光厌倦了时光/花朵厌倦了蜜蜂。”这看似普通的事理,诗人却以生花妙笔作了多么合情入理的艺术表达。我以为这首诗可以谱成曲,请名歌手在中央5台曼妙演唱,一定能赢得众声喝彩。陈亚美最后一首《在森林小火车上·北塔的烦恼》,这首为北塔欢声叫好的诗,贵在这位女诗人的锦心绣口,有着敏锐的艺术直觉,惯于也善于从庸常的不值一提的生活琐事洞见涵蕴其间的妙趣与哲思,“两餐之后/服务员收走桌布/更光滑的桌面/让矿泉水瓶无法站立/北塔扶起水瓶/水瓶接着倒下。”由此诗人突发奇想,“有些事物是不是必须/弯下腰才能到达……”此中“弯下腰”,立片言而居要,乃一篇之警策。
 
  彝族诗人吉狄马加是耳熟能详的诗坛高手。妙在吉狄马加能放下身段,从彝族与印第安文化在太阳历的认知上找到了知音,进而从民族文化的层面抒写冥冥之中相互契合的友情以至于亲情,便也强化了诗歌的文化涵蕴与艺术魅惑。“这时我想起你/南美的印第安人/我想起有一颗永恒的太阳/幻化成母亲的手掌/在十八个月里/抚摸孩子古铜色的脸庞。”这首诗的结尾伴随着情感意绪的深化发展,诗人将东方的中国与万里之遥的拉美有机地连结在一起,从建造命运共同体的广博文化层面上深情诉说:“因为在东方/因为在中国/那里有一支古老的民族/他们有着像你那样辉煌的过去/有一颗永恒的太阳/照样幻化成母亲的手掌/抚摸他们的孩子/抚摸那古铜色的脸庞。”在吉狄马加笔下,印第安人与中国彝族同胞虽相隔千万里,却有着同样古铜色的皮肤,太阳历也有某种相似之处,从中挖掘出如天高水深的友情与亲情。此诗便具有了广博的文化涵蕴。
  彝族似乎也有过鹰图腾,在《神鹰》一诗里,吉狄马加渗血带泪地礼赞印第安神鹰鼓动坚硬的翅膀带着伤口在峡谷勇猛飞翔后,深情泣诉,“你见证过屠杀,阴谋和迫害/你是苦难中的记忆/那俯瞰只是一个种族的化身/至高无上的首领,印第安人的守护神/因为你的存在,在火焰与黑暗深处/不幸多舛的命运才会在瞬间消失!”诗人一往情深地讴歌神鹰翱翔于科尔卡峡谷原是印第安人英勇不屈的伟大民族精神的象征,也是中国当代诗人对于拉丁美洲悠久灿烂文明的礼赞与致敬!
诗集中佳作甚多,囿于篇幅,恕不赘述。
 
  作者简介:何世进,四川开江县人,毕业于四川师范大学中文系,专业作家,出版文学著作20部。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来源:作家网
作者:何世进
责编:何润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