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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云

田诗范2021-05-24 13:11:28
       那年,青藏铁路修到唐古拉山口,唐古拉山脉是长江的发源地,在藏语中意为“高原上的山”,又称“当拉山”,在蒙语中意为“雄鹰飞不过去的高山”,可我们赛过雄鹰,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一寸一寸地将铁路延伸到这里。
       这里是青藏高原中部的一条近东西走向的山脉。山峰上发育有小型冰川,为长江、澜沧江、怒江等河流的发源地,我们的住地就在工地的一侧。
       不久,我们吃饭的时候就有一只雄壮的黑黄相间的藏獒前来蹲饭,这藏獒体格高大,开生活车的老王给藏獒量了身长,约120厘米,我仔细观察,见它体毛粗硬,丰厚,外层披毛不太长,底毛则浓密且软如羊毛,难怪能在冰雪中安然入睡。         
       我知道附近肯定有人家了,虽然从来没见着,但这藏獒一来,我们总是把它当客人将我们好饭好菜分它一份,渐渐地它与我们熟了,我们比个什么手势,它就能将我们要的工具、藤帽之类给我们衔来。我见它四掌雪白,四爪展开如云片,知道是内地叫“踏云”的一种名犬,后来大家就干脆把它叫成踏云了。
       渐渐地,这踏云有时又给我们添麻烦,我们将一些破鞋破毛巾破袜子之类的生活垃圾用手推车拉到远处的垃圾坑里倒掉,可第二天这些破东西又被它衔回来,而且能够放在每人的床下物归原主,绝不会错,而当工友们感到惊诧而又烦恼时,它却在远处站着,伸着长长的舌头,摇着尾巴,像在等待人们对它的表扬。
       一个风雪的夜晚,我正准备睡觉,踏云又衔来一只皮鞋,我知道它又在做笨事,没理它,它拖下了我的被盖,我见它尾巴下垂不动,表情局促不安,我捡起那双皮鞋,认得是老王的,赶忙跑到老王的房间见他没在,知道他跑的生活车没回来,这时、见踏云已嘴衔着一把铁铲拼命地往外跑,我估计老王出了事,赶紧喊醒工友,开了辆卡车追了出去。
       大风中、雪花在车灯光柱中飞舞,像无数的鸟儿在乱窜。不久卡车追上了踏云,踏云仍在前面跑着不上车,我们知道它在带路,在一个弯道处不见了踏云,我们都下了车,用手电寻找着踏云,在弯道外则的雪沟中终于发现了老王侧翻的车,车已被风雪埋了一半,老王被卡在驾驶室动弹不得,大雪盖住了他的身子。他斜躺着,只露出一张脸。洒在脸上的雪化了,结着一层薄薄的冰壳,像蒙着一层薄薄的透明塑料纸。他嘴巴紧闭,眉毛上挂着白雪,显然踏云发现他后拼命的拖他的脚,不想拖下了他的皮鞋,它知道它无力救出老王,才跑回工地报信的。
       我一摸老王额头,已经冰冷,但还有气息,大家挂钢丝准备牵引时,只见踏云跳进驾驶室凑到老王的鼻子跟前,嗅了一阵,突然灵机一动,它伸出舌头舔他的脸,肯定是一股彻骨的冰冷从舌头尖传到心里。它舔去老王眉毛上的雪,舔融脸上的冰皮,之后缩回舌头,在嘴里积聚热量,待它那冰凉的舌头在嘴里焐热了,又伸出来,紧紧地贴在老王的脸上。它用它的整个身子厚厚的绒毛和体温温暖老王,好像它明白,只要老王醒来,一切情况将会好转。
       我们在天明前终于拖出了卡车,在踏云的体温温暖下,老王也醒了过了,老王抱着踏云流出了眼泪,而踏云挣扎出他的怀抱,尾巴翘起不停地摇着,裂着嘴,鼻上蹙起皱纹,眼光柔和,耳朵耷拉,嘴里哼哼叫唤,好像在笑,身体优美地扭动着跃来跃去,表达它无限的喜悦,
       铁路线在继续延伸,沱沱河车站也渐成雏形,我想将来这里肯定是一个迷人的风景区,为此、我决定要为将来来这里的旅游者拍下最原始的照片,可拍了不少却没有一张满意的,后来经人指点,说没人气的画面是死景。
       我想踏云家也许就在附近,于是我擅自离开工地,向一条山谷深处走去。唐古拉山脉植被以高寒草原为主,混生有垫状植物,与周围的雪山相映成趣。我抢拍着这难得的镜头,不觉天色渐晚,我的镜头中出现多个黑影,仔细一看是狼!渐渐近了,那群狼上翘的眼角露出一对对凶光,生死之际,我迅速找了个石壁准备作拼死一搏,那头狼前爪蹲地正准备向我扑来时,后面窜出一个黑影向头狼扑去,那头狼在雪地上一个翻滚又爬了起来向黑影反扑,后面几只狼也跟着向那黑影进攻,这时我才看清那黑影是踏云,本来单打独斗一獒敌三狼,但这时在群狼的进攻下踏云占不了上风。一会,那头狼边战边走,想把踏云引出山谷好让群狼对我下手,踏云正在两难之际,突然后方响起马蹄声,头狼刚一回头,“啪,啪”两声鞭响,头狼身上挨了两鞭,痛得长嗥一声,与群狼惊慌地逃去。
       挥鞭那人下马对我说:“我叫华洛桑,我奶奶叫我来迎接你到我家坐坐!”一拐过山丘就见一座藏包,一老奶坐在藏包门口,问了声:“美廓尔回来了吗?”踏云马上摇着尾巴跑去静静的坐在老奶的旁边,我对老奶道了一声:  “扎西德勒、彭松措!”
       我们合影后,华洛桑介绍说:“她眼已经看不见了,可她一直盼望着铁路通车,特地天天叫美廓尔代她到你们那儿看火车。”我问:“谁是美廓尔?”这时踏云连叫了两声。华洛桑拍了拍踏云的头,笑着说:“它就是,美廓尔在藏语里就是火车的意思。”
       我感叹地说:“美廓尔,踏云,合起来就是一个多好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