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豪客罗程

哲空空 2020-05-20 15:16:40
新发现 | 哲空空:豪客罗程 (短篇小说)
 
  三月,花开,雁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我们新发现的三位菁菁作者,他们的作品携着早春的新鲜度或许给我们带来阅读新体验。
 
  1985年出生的哲空空的小说创作才刚刚开始。哲空空的小说《豪客罗程》在流畅幽默的叙述中塑造了一个“毕巧林”式人物形象,主人公罗程收敛理想主义的锐度投身到茫茫的现实生活。
 
  孙俊波的散文在乡村与都市之间切换一种黏稠的忧郁,归乡、离乡、病卧异乡、客死他乡,这些具体的痛点就是城乡演变与时代巨变过程中最真实的病理切片。
李华是丰镇农村的少女,因为母亲的精神之疾她没有读过书,在姥爷的帮助下识文断字,坚持自学。她的童年是酸楚的,她的文字是自然流淌的。我们能够感受到野草一样默默生长着的个体顽强的向上的生命力。
 
  春回之际,一切都好像刚刚开始。正如李华在文章中写的:“有些事,一到春天总会跟着气候一样好转起来。”让我们拭目以待。——编者
 
 
  作者简介

  哲空空,生于1985年,河北沧州人。写小说,写诗,为促进世界和平推波助澜。
 
新发现
 
豪客罗程 (短篇小说)

 
作者:哲空空
 
在老乡会的饭局上,我第一次见到罗程。
饭店叫豪客居,外观气派,价格实惠,在这里消费,既能享受一掷千金的幻觉,又不会伤筋动骨,交不起下个月的房租。
我住城郊,堵车堵得像桌上那盆黏稠的西湖牛肉羹,到达时,天色已冥,于是匆匆落座,自罚三杯。
我自报家门后,酒酣耳热的陌生老乡们,免不了也来一圈自我介绍。姓是百家姓,只是名太单调,都叫“总”,赵总,刘总,张总,李总……
坐我旁边的李总留着修剪整齐的八字胡,看上去很是优渥,而腕上的卡西欧电子表多少还是降低了优渥的厚重程度。李总问,杨总哪里发财?我想,我今天在公交车上看美女,坐过站,以致上班迟到,当月300元全勤奖泡汤,恐怕发不了财。
但我没说这些,我正襟危坐,冲李总点头微笑,一副举重若轻模样:我在一家上市公司,做金融这块。
李总说,金融好,当前全球经济回暖,机会很多。
对面扎着领结穿背带裤手中揉搓着文玩小葫芦的张总疑似亲切地问,一个月大概多少钱?
我暗自盘算,试探地说,行情好的话,大概5万多吧。张总笑笑,那还是有很大进步空间哟,来,让我们举杯,祝杨总事业更上一层楼。
一时觥筹交错。
我后悔说少了。事实是我在一家推销炒股软件的皮包公司,底薪2500,有天早会,经理打鸡血提振士气时,提到传说中的某销售员,业绩斐然,一单提了五万元。
至于我自己,半年没出单了,倒是上了经理裁员的黑名单。
酒局气氛浓烈,大家喝着买一赠一的特惠燕京啤酒,品谈全球大势,豪车美女。根据聊天内容,几乎可以肯定,在座的都是掌握国家经济命脉的大亨,至少是大亨的亲戚或朋友。
我表示担心,若有外国特工获知,来这里把咱们一锅端了,那国家岂不是损失惨重。张总豪气地端起酒杯,不怕!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来,喝!
大家正待将杯中物饮尽,有节奏的鼓点般的敲门声突然响起,咚,咚咚,包间里一时鸦雀。
我心中打鼓,有点紧张。转念一想,只听过有抓嫖抓赌的,没听过有抓吹牛皮的,紧张个毛啊。于是站起来,去开门。一个人站在门口,似笑非笑地说:不好意思,我是罗程,路上堵车,来晚了。
老乡群里有这个人吗?我记不清了。而罗程给我的第一印象是他那似笑非笑洁净的白玉之面,月在水中荡漾般,进入脑海,时有浮现。
身后张总已经招呼上了,罗总,这么晚才来,自罚三杯自罚三杯。我把他让进来,他搬了把椅子,自来熟地坐到宴席边角,撕开一副餐具,大块朵颐起来,不一会儿,那盘刚上的口水鸡就见底了。
沉默片刻,有人说,罗总,别光顾着吃啊,喝酒喝酒。埋头餐桌的罗程,抬脸似笑非笑地,我不是罗总啊,还没工作呢,最近胃不好,喝不了酒,见谅。
仿佛一曲欢歌中掺进了不和谐音符,之前如烟火绽放的话题戛然而止,只留下尴尬的余烬,每个人都显得无所适从。我们看着他挥舞筷子,看着他吃,像看一场表演,气氛古怪极了。
饭局草草结束,买单时大家打了会儿太极,由领结已经松弛歪斜的张总结了账。我始终疑惑,打着领结吃饭的人有没有考虑到吞咽时的顺畅度,或许他是个克己复礼的人吧,又有可能领结与背带裤是他的一种得意的标识符号,是他自我确认的一种具有了阶级属性的物件。张总和李总两者不同风格的优渥感合拢在一起进入我的认知,这种认知就像欢天喜地家乐福大卖场里醒目的折扣招贴一样花哨,但充满诱惑力。或许有一天我会和他们称兄道弟,推杯换盏中陡然升腾起一股子所谓成功人士社会精英阶层浑身散发出的廉价空气清新剂的味道。
我看了罗程一眼,他大概吃饱了,嘴角露出似笑非笑的微笑,带几分狡黠,很有内涵的样子,那个瞬间,突然感觉他那似笑非笑的笑似曾相识,像极了我喜欢的一部纪录片里那些早年嬉皮士们的笑容,透露着一种隐晦的金灿灿的霸气,这竟让我觉得亲切。
回家路上,我与罗程同道,坐2号线地铁。
在东直门和朝阳门之间,我戏剧性地向他描述了这次饭局的经过,极尽嘲讽和自嘲之能事,我掌握火候,把自己塑造得卓尔不群。罗程只是听着,看不出他的态度,像似既饶有兴趣,又毫不在意。
片刻的沉默总是令人有些无所适从,嘴里仿佛有了些微寡淡之味。为了不让谈话尴尬,我说:你的名字很厉害啊,“冷面寒枪俏罗成”隋唐里的少年英雄,史上最英俊的少年战神,枪王之王,擒五王,大破长蛇阵,勇夺状元魁,回马枪惊艳隋唐,快意恩仇,自古英雄出少年啊。
罗程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说:还挺押韵的,为什么不去找郭德纲自荐一下说单口相声。我一哥们是德云社的赞助商,我微信和他打个招呼。
我承认罗程的似笑非笑是有毒性的,迷人的同时充满了嘲讽。我打了个响指说:行,就这么定了。
玩笑总是轻松的,是打破尴尬的药。
罗程眼神飘动望向正前方说:你忘了说罗成淤泥河乱箭穿身那一出了,我不是罗成,你也不是秦叔宝,你没卖过马,我也没耍过丈八滚银枪,不过你将来会买宝马,墨绿色,我看好你哦。你说的罗成是成事不足的成,是一介武夫。像我这样一直在路上的人只能是旅程的程,两回事。此程非彼成,程者,我最尊敬的母亲大人的姓氏,有历史传承,有异质传奇。
我一时羞愧急忙辩解:哦,音同字不同,不会是盖世枭雄程咬金的后人吧。在路上,旅程的程,凯鲁亚克啊,厉害了。不过,垮掉派里我更爱金斯堡。
罗程拍了拍我的肩说:行,杨金斯堡,我们还能玩到一起。
我举手摆了个OK的手势说:荣幸,罗凯鲁亚克先生。
快到站了,我问他要回哪里?罗程说,我今晚去潭柘寺转转,你去吗?
此时临近午夜,地铁都快停了,我以为他拿我打趣,但看他认真的表情,又不像。我说,大晚上的,那么远,去什么潭柘寺啊?你不用睡觉吗?他笑了笑,大晚上的,我确实不睡觉,而且就算我想睡,也没有地方,宾馆环境差,五星级酒店我住不起。
我想,这竟是个无家可归之人,说什么五星级酒店,不过是打肿脸充胖子吧?但看他的模样,又毫无落魄之色,一身棒球服,洗得蓝是蓝,白是白。不过即便不是无家可归,碰上难处是肯定的。
我说,要不你先去我那里吧?就是租的房间小了点,不到30平。
听我这么说,他警惕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好像在说:去你家睡?你这家伙不会是“基佬”吧?看他这个反应,我很生气,不自觉地有点挂相。他似乎确定了我不是“基佬”,纯粹是出于好心,笑着说,谢谢你,不过30平确实太小了,影响你休息,这样,明天周末,你上午来我家玩吧。
我想,这厮真是无理,好心帮他,还嫌地方小。我说,好啊,听起来你家很大的样子。他说,还可以,大概四五万平方米吧。我暗自咋舌,四五万平方米,难道是住在宫殿里?原来碰上个疯子,草根做久了或许会产生疯狂的妄想症,我不是也曾经幻想过自己是被抱错的亿万富翁的孩子,总有一天我的亿万富翁父母会开着劳斯莱斯来接我。
第二天,我按他给的地址,来到目的地。
我站在路边,抬头四望,除了右手边那个宜家家居,并没有看到任何四五万平方米的建筑。就在我踌躇四顾的时候,一辆公交开过来,停在站台,门开了,下来几个人,其中一个是罗程,我喊了一声,他打着哈欠,冲我招手。
这是你家?我指着宜家的巨大logo,对他说。
哈哈,算是吧,我白天在这睡觉,可不就是我“家”嘛。
我耸耸肩,觉得要么他是疯子,要么我是疯子。我说,你昨天真去潭柘寺了?他说,当然,坐夜班车去的,那边景色不错,还见到了传说中的那只灵猫,有空你也去看看。我现在要去睡了,这样,你先在我“家”转转,晚上请你吃饭,大餐哦。
我随他走进宜家,这里冷气充沛,是避暑的好去处。
人们走走停停,不时用手机拍下家具的购买编号,对于那些小物件,则直接塞进购物袋。我们乘电梯到楼上,一片床的海洋,罗程穿行其中,最后选了一张墨绿色米约维克沙发床,拍拍床面,说,就它了。说罢侧身躺在上面,酣然睡去,前后不到半分钟。周遭人来人往的嘈杂,他全然不受影响,不像睡觉,倒像是乌托邦色彩的一次行为艺术。
我面对眼前景象,不知该做什么,放眼四周,很多床上都躺着人,或假寐,或真睡,罗程倒也不显得太扎眼。
因为早上没吃饭,临近中午,肚子已咕咕叫,我默默对罗程说,你好好睡,我得去吃饭了。
我走到就餐区,点一客三文鱼千层面,一杯低卡可乐。喝光第一杯可乐时,听见邻桌说饮料可无限续杯,窃喜,于是又续了蔓越莓汁,柠檬茶,橙味汽水。等我喝得打饱嗝,走回罗程酣睡处,已是下午一点半。
罗程保持之前的侧卧姿势,躺在墨绿色沙发床上,像条蛰伏在水藻里的箭鱼,温顺又散发着危险的气息。一个穿黄色制服的女孩走过来,看了我半天,对我说,你们是朋友?我说,算是吧,你怎么知道?女孩轻哼一声,一个睡免费空调床,一个无限续杯,臭味相投呗,蹭友联盟。
我有点尴尬,想转移话题,指着床上睡得天蓬元帅一般的罗程说,像他这么睡,是不是有点过分?你们难道不管吗?
女孩涂着浅粉色唇膏的嘴唇在翕动:怎么不管?很多人到这来,都是蹭空调床的,差不多每半小时,我们就要巡视一圈,提醒他们差不多得了,起来走一走,别一觉醒来,地老天荒了,睡成拄着拐杖的老人家了。我说,那为什么你不叫醒他?女孩又轻哼一声,还不是我们李姐吩咐的,对他特别照顾,就这么个无赖,真不知李姐看上他哪一点了……
女孩厚厚的嘴唇下有一颗小巧玲珑的美人痣,不偏不倚长得只锦上添花绝不添乱,美妙得非常隆重,令我痴呆着目不斜视。完全是潜意识荷尔蒙驱动,我指着她小蛮腰左侧别着的工作牌说:咱们俩五百年前是一家人,我也姓杨,咱们俩都不是水性杨花的杨,咱们俩都是挺拔俊朗的小白杨的杨。
女孩翻了个漂亮的白眼说:哎哟,您和这蹭空调床的还真是一伙的,都是文化人,是不是也疯疯癫癫地写歪诗啊。神经杨,别咱们咱们的,套近乎您也得选对地方,这里可是空调十足,咱们,不,你和我热乎不起来。
我挺直腰板急忙辩解:思密达杨,我和他完全两回事,他是专业蹭空调床的,我可是未来的小马云,我的公司将来也是要纽交所挂牌的。况且,他写的是口水诗,我写的可是正儿八经纯正的美式口语诗。
女孩一脸严肃道:杨诗人,您不觉得海子的盛名就是被你们这样子的所谓的诗人败坏的吗?
我立马针锋相对地说:看来您也是文学中人,来这是暑期实习的吧,您这诗歌素养还滞留在八十年代单薄的浪漫主义抒情诗阶段,不瞒您说,我走的是金斯堡嚎叫的路子,垮掉派的高速路。咱们不聊这些无谓的门派之争,我觉得咱们得深聊,绝对能聊到一块,况且,我们是有缘分的,我的名字叫杨龙飞,你的名字叫杨凤舞,这简直是天赐之缘啊,咱们一定是失散多年了,这下子终于又相聚了,真乃天意啊。
我站起身准备和杨凤舞握手,甚至想来一个罗曼蒂克式的熊抱。
杨凤舞举起手,大拇指冲下恶狠狠优雅地连着向下戳了三戳。一字一顿地挤出俩字:呵,呵。
真戳心啊。
望着杨凤舞离去时弹力十足的背影,我的内心有惆怅,也有了无限亢奋的无能的力量汹涌,我真想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大声说,童安格你的耶利亚女郎被我找到了。
傍晚时分,罗程醒了,他伸个懒腰,感叹一声:又是新的一天,活着真好!当时我正在旁边用手机玩“切水果”,听见他诈尸般地感慨,吓了一跳,他拍拍我肩膀,说,走,请你吃大餐。
罗程刷新了我对“大餐”的认知。
3元的热狗,1元的甜筒以及5元的饮料,加起来不到10元。热狗,甜筒点了双人份,饮料由于可无限续杯,罗程本想点一份,两个人喝,在我强烈抗议下,才改为双人份。毕竟,两个男人用一个杯子喝东西,实在不得劲。
罗程见我有不快之色,笑着说,不骗你,这真是“大餐”,平时我吃简餐,只需买一个热狗,喝免费的矿泉水,3块钱就够了。
我说,看不出来啊,你每天就吃一个热狗,气色还这么好。
罗程说,当然要不时补充营养,我的饮食有三个标准:简餐,大餐以及豪华营养餐。简餐花钱最少,大餐花钱多一点,豪华营养餐完全免费。
我有点发蒙,简餐,大餐的逻辑我懂,豪华营养餐完全免费是怎么回事?罗程不说话,只是似笑非笑地笑。
我脑中闪过昨晚饭局的画面,忽然懂了,我说,昨天你吃的就是豪华营养餐吧?原来你不是我们老乡会的,你是来吃霸王餐!
罗程笑着点头,你说对了,我是豪客居的常客,敲门之前,我都会站在门外,听听包间里是些什么人,合不合适进去。当然,这是谨慎起见,豪客居这种地方,来的不外乎满嘴跑火车的“豪客”。我感到脸上有些发烫,他似乎看出来了,赶忙说,你跟那些人不一样,你眉宇间有英气,要不然我也不会邀请你来我“家”,你是个干净的人,像了不起的盖茨比一样干净。
我说了声谢谢,然后问他,你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不会是为省钱吧?
他吞下一口蔓越莓汁,说:确实省钱,我在宜家这么吃吃睡睡快一年,只花了500块左右。但我这么做,不只是为省钱,如果你非要问为什么,我也说不上来,也许是兴趣,也许是天机不可泄露。我喜欢夜晚无人的北京,喜欢一个人在这里四处游荡,这大概是一种病态吧,或是一种奇怪的“夜游症”。在夜晚游荡,有种时空错乱的美妙感,仿佛乏味的现代工业文明已离我远去,我可以和阮籍嵇康坐而论玄,和古希腊七哲探讨宇宙,和爱伦·坡一起观察胡同房檐上出没的黑猫,和纳兰性德欣赏这点点霓虹,夜深千帐灯,你知道的,空荡荡的王府井大街的夜色中一个人大声朗读波德莱尔《恶之花》,朗读艾略特的《荒原》,朗读金斯堡的《嚎叫》,特别过瘾。没有听众的朗读才是最盛大的朗读,通天接地,星月同辉。无人喝彩才是王者的力量,是生命的底色。朗月浩荡,吉光之下,你会强烈地感觉到北京、巴黎、伦敦、纽约,时空瞬间穿越,置换一种情感也置换一种疼痛。在穿梭的过程中有一种绝望从宇宙的核心处浩浩荡荡迎面而来,酸爽的紧。
我不置可否地插了一句:是那种“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的感觉吗?或者像里尔克说的“此刻有谁在世上某处哭,无缘无故在世上哭,在哭我。此刻有谁夜间在某处笑,无缘无故在夜间笑,在笑我”。
罗程拿餐巾纸的手停在半空,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说:可以啊,有点意思,你还真有点意思。不过,里尔克,太玫瑰了,我更喜欢冷兵器一样锋利的诗篇。另一方面,在没找到我真正想做的事之前,我不想上班,觉得那是浪费生命。不上班的话,自然要尽量减少开支喽,所以我把这里当家,豪宅啊。
听了他这一番自剖,我多少有点触动,感觉他那似笑非笑的笑容多了一丝优雅的粗鲁,摸不透他那高贵的忧郁从何而来。我还想问他关于“李姐”的事儿,话到嘴边,犹豫了一下,终于没开口,怕他尴尬。
我跟罗程算是成了朋友,此后,跟着他一起吃过几次霸王餐,都是些有趣的经历。我们俩蹭饭二人组虽算不上鲜衣怒马般绝代双骄,却也乐在其中,嘻哈了三杯两盏青春的时日与迷惘。如果说三条腿的板凳坚固,双骄终有各奔东西时。有一天,我打他电话,显示忙音,打了几次都不通,应该是换了号码或丢了手机,后来我还去他的“豪宅”找过他,仍然不见踪迹,散仙一样云深不知处了。
在随后的几个月,我的股票软件推销工作似乎无以为继,每当我拿起电话,想要开拓新客户时,就会想罗程今晚又要去哪儿游荡,在哪一片星空下继续他一个人的盛大朗读。同时觉得自己死板的生活毫无意义,反复听着赵传的《我是一只小小鸟》,逼视镜中的自己断喝,怎么办。
可想而知,在这种状态下,业绩必然是每况愈下。没过多久,我就辞了职。
休整一段时间后,眼看弹尽粮绝,不得已又开始上班,只是这次我没找那些看似“钱途无限”的销售工作,而是去了一家刚成立的影视作坊,从零开始,做编剧,以我之前写诗的底子,完全能游刃有余。这里待遇更低,勉强果腹,连保险都没有,不过我却做得很起劲,可能是兴趣所在吧。
经过起初的艰难,几年过去,公司逐渐走上正轨,我也越做越顺手,获了几个不大不小的奖,算是在业界有了立足之地。对了,我还真买了一辆二手墨绿色宝马车。
这天,几个投资人和导演约着在一家私人会所吃饭,席间,每个人都彬彬有礼,互递名片,客套到牙齿,和从前嘈杂浮夸的饭局相比,似乎更加无趣。
桌上的菜上齐了,但一点没动,据说是要等一个重量级投资公司老板,我暗自咒骂,他妈的还不来,装什么大瓣蒜啊。这时,响起有节奏鼓点般的敲门声,咚,咚咚,门开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我忍不住喊出声:罗程。
在罗程旁边,还有一位打扮入时的女士,他介绍时说是他的太太,姓李。我几乎可以肯定,这就是多年前杨凤舞口中的那位“李姐”。
我注视着这对璧人,内心激动不已,他们真称得上传奇!他,一位来自底层的年轻人,不向现实苟且,经过艰苦奋斗,终成大器;她,一位识人的巨眼巾帼,在他一无所有时不离不弃,不知熬过多少阴霾,终于等到转机。
酒过三巡,大家都有点醉意,我向罗程提起从前的事,并真诚感谢他,说当年他花五百元在宜家睡了一年的光辉事迹深深影响了我,用崔健的话说,就是身体对腐朽灵魂的一次震撼。特别是他夜游京城,和阮籍嵇康坐而论道的那段话,以及一个人在大街上,星空下盛大地朗读波德莱尔、艾略特、金斯堡诗篇,充满了理想主义光辉,现在想来,简直振聋发聩。
听我说完,罗程还是那种似笑非笑的样子笑了起来,他看着我,眼神复杂,似夹杂嬉皮士式的欣羨和嘲讽,他说,老弟,这是个误会,我可不是成功学讲师,我没有影响你,是你自己影响了你自己。坐而论道不足挂齿,重要的是行动,行而论道,道在动中。杨金斯堡,改天我请你吃大餐,老地方。
我打了个响指说:必须的,罗,凯鲁亚克先生。
不记得是谁把我送回家的,门一开,我一下子就瘫坐在杨凤舞的拖鞋之下。
抱着马桶呕了半天,怎么也吐不出来。凤舞拎了个小马扎给我,调笑着问:哪个女演员把龙哥哥喝成这样。
我红着眼睛说:你还记得罗程和李姐吗?
凤舞懒洋洋地说:原来是他们俩啊,人家那可是深藏不露散仙一样的家族企业继承人,是散仙。
 
刊于《草原》2020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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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哲空空
来源: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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