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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风里的错误

苏热2019-11-09 12:45:23
黄风里的错误

作者:苏热

戊申年四月,后套大旱。得势不久的王土生不知什么原因走漏了自己要杀陆锦绣的风声,正当他做好在山口做好伏击即将到来锦绣堂人马的时候,却意外得知了陆锦绣在沙尘里横死的消息。王土生像一个停止转动的陀螺瘫靠在一个土坡上,点起烟低头猛抽起来。一阵风吹过,黄沙刮进了他的嘴。王土生咂了咂嘴,尝出了不同于以前的味道。回到家后,他从柜子里翻出来一沓厚厚的地契,看着一张张地契上长长短短的名字陷入了沉思。                                                               
                                

四月的黄风呼嚎不已,不时刮起的沙尘盘旋在整个后套大地上。陆锦绣这段时间一直在为挖井的事苦恼。几个月来,他已经杀了不下5个号称能找到水的人了。但是传响后套的枪声和不断渗出的殷红血液,对大旱年间找寻到水源没有丝毫帮助。早晨账房的人回来说今年的大旱起码少收三成的租,听到这个消息后,陆锦绣更是怒从中来。
挨着一个黄河难不成把人还要渴死在这儿!陆锦绣坐在锦绣堂里对着他清晨召集起来的手下破口大骂,这后套,除了那个王土生,咱就没一个人能挖得了井?
看到手下的人吓做一团,陆锦绣暗骂一句,但嘴角还是稍稍向上抽搐了一下。传令下去,谁要是能在这片地上找到水,锦绣堂重赏一百块大洋。
吕管家等陆锦绣手下的人散了以后,小心地探过身,把嘴支在了陆锦绣耳朵前。
老爷,昨天刘家又来了,说是过几天就想把闺女嫁给老爷,这几天他们正忙着准备嫁妆。
嗯?刘家的水钱是不是还没交?陆锦绣向他身旁账房的人问道。
回堂主,还没交,刘家人总说什么这几天忙婚嫁,交水钱的时间一推再推,小的也不敢去催。
这规矩不能坏啊!天三番五次降下大旱,大家都难,咱们锦绣堂得维持公道啊!再说,她怎么说也是过来做小的。
老爷,小的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吕管家压低了自己的声音。
说!
刘明义的闺女在包头上过两年私塾,她还不想过来做小,听人说,昨晚还哭哭啼啼闹着上吊。最关键的是,她还是义女!
呵!义女!怎么和那个姓杨的一模一样,我堂堂锦绣堂堂主,娶夫人沦落到纳别人家剩下的人头上了,一个义女,还想着什么不做小?
不是老爷,这刘明义的养女,是早年逃荒过来的。和那杨家不一样,刘明义把她啊,当成了宝贝!听说是想着给自己傻儿子留个后。
呵,意思是,我现在在和一个傻子抢夫人?这刘明义难不成还反了他不成?陆锦绣站了起来,从桌上拿起了自己的帽子。来!备马!去挖井的地方看看。
那刘家的事?
那能叫个什么事!
陆锦绣到了挖井的地方,还没下马,就听到了挖井的地方有人扯着嗓子喊问他赏钱的真假。陆锦绣笑了一下,勒住了马,没想到一个马蹄一下陷进了沙地里。马打了一个趔趄,差点把陆锦绣从身上摔下来,陆锦绣费了好大的劲才稳住了身体。一个随从忙跑到他马前四肢着地跪了下去,陆锦绣踩着他的背下了马,抖了抖身上的斗篷,咳嗽了一声说:大家也都知道,我们锦秀堂向来是说一是一的,既然我说了,那自然就是真的,赏钱的事不会少。不信的话,问问现在在后套如鱼得水的王土生,他挣的第一笔钱是谁给的。话又说回来,今年又大旱,这井,算上前几年挖的,咱们大大小小挖了几十个了,在后套这地上戳了多少窟窿,大家心里也明白。一句话,就是没水。说到这里,陆锦绣不由提高了声音,一个两个可以,三个五个也能理解,大旱嘛,难!可这多了就不行,劳民伤财的事我可不干!大家伙也不干吧!说自行了断吧你们不敢,我只能替天行道,规矩咱们就不多说了啊!这井早一天见水,咱早一天多一条活路,大家说是不是哇!
听到这话,陆锦绣感觉眼前这群衣衫褴褛的工人里浮起一阵嗡嗡声,有人对那一百大洋心生向往,也有人为害怕找不到水的后果感到担忧。
黄老爷!我来!一个年轻的声音搅动了人群。
大哥!人群中顿起一阵喧嚣,鼓励和劝阻的声音在空中来回碰撞。
哦?陆锦绣的眼睛被光刺了一下,恍恍惚惚只看到一个人影从黑压压的工人们挤了出来,我来!他揉了揉眼睛,是一个光着上身的壮汉!好,好后生,不,壮士!你叫甚了?
宋刚!
呵!宋刚,你看看身后的人,钱好拿,就看你有没有命拿,这个道理你应该知道哇!陆锦绣边讲,绕着宋刚打量了一圈。忽起的黄风从两人的对话里哗哗吹过。
宋刚抹了一把脸。我这几天先找找地方,一找到,我就去锦绣堂。
好,好后生,明天我取小,赏个脸,咱哥俩喝两杯?
行!
                                  

宋刚第二天一早就到了陆锦绣说要办食宴的地方,陆锦绣看到他的到来,心中甚喜,他原以为宋刚只是嘴上应承,心里却不敢来。想到这里,他感觉挖井的事成了一半,忍不住拍了两下宋刚的肩,让下人带他去换身衣服。
事宴快要结束的时候,陆锦绣从来来往往上前给他祝酒的人中没有看到宋刚的身影。他的心里不由泛起疑虑,对这个人的来意有种莫名的担心,这让陆锦绣的脸色在事宴结束后一直阴晴不定。刘家人对此很是警觉,刘明义趁着陆锦绣不在自己女儿身边的空当,把她拉到了一个没人的地方,对她反复叮咛。临别的时候,刘明义扔给了女儿一句话让她抱在怀里,让她和自己的眼泪掂量一番。
夜里,陆锦绣一身酒气踏入刚迈入自己洞房的时候,脑袋里宋刚的身影就再度浮现起来,嘴里骂人的话把持不住立刻决堤,从抽屉下面一下掏出了一把崭新的英吉利左轮。新娘子哪里见过这种架势,一下哇地哭了出来。陆锦绣啪的一声,把那左轮按在桌上,臭娘们!给你爷嚎丧呢?说完拿起左轮,用枪指着新娘子喊道,爷跟你讲,这井一天不见水,咱这日子就一天不得安生,刘明义那个狗日的,不交钱是哇,老子一枪崩了他。
听到这话,新娘子的哭声立刻憋在了身体里,把身体憋得一颤一颤。
还哭!陆锦绣一下转头出去,不知所向。
等陆锦绣酒醒了一些再进去洞房的时候,新娘子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陆锦绣想起之前的事情,不由尴尬地冲她笑了笑。他小心翼翼地躺上床,把新娘子的盖头揭了下来,又把她的衣服脱掉,留下了肚兜。乖乖,陆锦绣咽了一口口水,红色的肚兜完美衬出了新娘的身形,这女人和女人就是不一样啊。他把手从下面伸到了肚兜里,开始向上摸索,闭上了眼,脸一点一点地向新娘子靠近。忽然,陆锦绣的脸感觉到了一阵刺痛,睁开眼一看,是一排白森森的牙齿。
啊!牲口!你个婊子!咬老子干甚!陆锦绣猛地转身,站在了地上,一手按着留在脸上的牙印,另一手下意识摸向了腰间。
来!你来!你打死我算了,我不想活了呜呜呜……新娘靠着墙坐了起来。
陆锦绣不怒反笑,两只手撑着身体,又一点点向新娘子靠近。乖乖,之前是我不对,我这也不是着急见水嘛……
就在陆锦绣的左手又向前撑了一下的时候,他的左手感觉到了一点黏湿,抬起手一看,沾了一手腥红,把手凑到鼻子前闻了闻,一股骚味扑面而来。这,这是甚?陆锦绣颤抖地向她问道。忽然,一个耳光扑面而来,应声打在了陆锦绣的脸上,陆锦绣这才注意到新娘脸上重重叠叠的泪痕。
陆锦绣感觉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不敢去细想。他一个劲地向新娘子问道想从她的口中得到否定的答案。新娘子一个劲地哭着,呜咽堵塞了她的口喉。
没用的东西,就知道嚎!亏你还上过私塾!学傻了吧。一声鸡叫传来,曦光很快布满了整个房间,照在了两个人的脸上。过了一会儿,新娘子咳嗽了几声,把自己的悲伤锁在了喉咙以下。好你个陆锦绣,你在外面威风堂堂,飞扬跋扈,在家,你连自己的女人都看不住!
陆锦绣感觉对面的女人喷出一道闪电,他不知从哪个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
那个人是谁?
堂主,这人怎么抓?要不,小的带一队人去问候问候忠义堂?
陆锦绣看着屋子里面面相觑的手下,愣了一下。他猛地站了起来,拔出腰中的英吉利左轮,一声枪响,刚刚说话的那人眉心出现了手指粗细的大洞。屋里的众人见状,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事到如今,陆锦绣反而不着急了,他不紧不慢把枪放回腰际,缓缓说道:这年头,干什么都得有个规矩,这规矩不能坏啊,你说,这看门的怎么看的人?我不觉得是忠义堂做的,他们不敢!我怀疑,人就在咱们这群人中间,欺负人欺负到我陆锦绣的头上了!
娘们就是娘们,敢上吊,不敢被人奸的时候睁眼,废物一个!
一个人匆匆忙忙地跑了上来单膝跪倒在地,报告堂主,那个王土生,不知从哪里搞到一批军火屯了起来。
嗨!这不顺的事儿一个接一个啊!王土生,给你钱,给你夫人,你还不安心过日子,下次让我逮到,不会像上次那么走运了……
又一个人连跑带摔的跑了上来,啊!堂主.不好了!挖井的短工十几个反了,说什么不发钱不见水的日子不干了,他们!他们还伤了几个弟兄!
这存心是聚在一起抬我陆锦绣啊!来!备马!
老爷,您先别急,这里面有阴谋哇。
吕管家,你在我家干了二十多年,我什么人你不知道!我陆锦绣就看不起这些玩阴的人!
吕管家听到这话,就看到一股黑风朝门外吹出去了。
怎么回事?老爷气势汹汹要去哪儿?陆锦绣夫人从里屋走了出来,昨天怎么了?
夫人,您还是给老爷上上几炷香吧……说完,吕管家就悄无声息地走开了。
                                     

宋刚被人发现的时候,正醉倒在灶堂盛酒的瓮旁边酣睡不醒,烧饭的老妈子准备早饭推门正入的时候,被双腿沾血的宋刚吓了一跳,刺耳的喊声叫醒了周围熟睡的所有人。
有个心思敏捷的人一下想到了这人和昨晚被强奸小夫人之间可能的联系。他刚打算报告给陆锦绣,就看见陆锦绣带着一队人马匆匆忙忙消失在锦绣堂门外。谣言渐起,在跌跌撞撞锦绣堂传开了,最后传了一圈回到宋刚这里的时候,已然失去了原先的味道。堂里堂外的人一口咬定他是个采花贼,专挑新郎不在的时候去尝鲜,这次脑袋不知抽筋还是喝坏了,欺负到了陆锦绣的头上。
宋刚让人推搡到一个小屋后,被不明不白看了起来,浑身的酒气根本招架不住那些针刺般的谣言。宋刚的酒稍稍清醒了一些,从迷糊的记忆和众人的喊骂声中意识到发生的一切时为时已晚。他张了张嘴,发现说不出话来,按了按舌头,抠了抠喉咙,根本没有感觉!宋刚使劲用手地抠着喉咙和舌头,没有痛觉,血顺着手指慢慢一滴一滴滑落到地上来。一股恶寒窜到了宋刚的脑门上,他想起了前一天和陆锦绣正房夫人的对话,一下跑到门口,拍着门上的木板啊啊啊地喊了起来。两个看门的人听到屋里的响动,开门一看,满嘴是血的宋刚弯着腰,啊啊喊叫拼命地准备向门外冲出,两人被恶鬼般的宋刚吓了一跳,其中一人见宋刚快要冲出来的时候,一脚踹向了宋刚的脸,宋刚哼了一声就被踢回屋里。
宋刚冷静了下来,靠在一个角落里喘着粗气,他看着自己沾血的衣服,感觉有些陌生,一个刚破处的女人会流着这么多血?
昨天从佛堂出来以后,就去了灶堂?宋刚感觉有什么东西缺失掉了,他望着屋顶一个劲地发起了呆。
晚上,陆锦绣回来告诉给新娘子采花贼被手下人已经抓住时候,发现她并没有脱下自己的婚服,按她自己的话讲,是要把采花贼正法了和陆锦绣上了床以后,会让陆锦绣亲手脱下,这样显得名正言顺。
还是读过书的人懂得多,陆锦绣心里想。这个孙子宋刚,早就觉得这个人有点不对劲,没想到还真是,这年头,还真是人心不古啊!
可新娘子是漂亮,自己这样一来不就是当了乌龟吗?得,这还不怨自己没用,连自己娶进家里的女人都看不住。陆锦绣不由感觉到一阵挫败,转身出去向手下人安排明天对宋刚的处刑。
第二天午时,黄风出奇的大,陆锦绣带着他所有的手下和家仆,还有他的两个夫人,来到了锦绣堂门外的空地上,他想通过自己这次的处刑,重新树立起自己的威严。但黄风一阵比一阵大,很快就迷了在场所有人的眼。手下人劝陆锦绣改天等风小点再处刑,陆锦绣却死活不同意。
择日不如撞日,撞日不如今日。这天旱的可以啊,土一吹就全起来了。陆锦绣说完,挖井的急迫感又压上了他的心头。
两个手下把宋刚带到了人群前五十米的地方,给他套上了一个布袋。陆锦绣走到了人群最右边的小夫人面前,想展现一下自己的枪法。摸向了腰际,发现没有带枪,后悔和她云雨之后走得急了。
陆锦绣走到人群前,黄风顿时变大,他向手下要了一把枪,一只手直直瞄准宋刚,另一只手不断拂去刮在脸上的黄尘。还没等他扣动扳机,一声枪响突然传来,陆锦绣把手中的枪下意识地扔在了地上,宋刚倒地,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
谁?是谁打死的他?谁敢当老子的面杀人?
陆锦绣回头向身后的人喊道,一个人向前走了一步,应道,堂主,是您啊!
砰,刚刚说话的人倒地,一颗子弹一条命,陆锦绣打开弹夹,只少了一发。回去!所有人都回去!从哪儿开的!从哪儿开的!有人开黑枪,有人想杀我!
                                   

等所有人陆陆续续进到堂厅,陆锦绣到了太师椅上,他把手下所有的人都召集在了大厅里。他喝了一口水,冲吕管家招了招手,吕管家给他点着了一支洋烟递了上去。
现在,整个后套大旱,几年没下雨大家心里也知道。这是天灾。那些外来北上的难民,来了后套什么都不说,就说一个字:抢。你说杀了他们不是,不杀他们也不是。这是人祸。天灾难挡,人祸更难挡!这天灾人祸聚在一起,是非就自然多了。你看这宋刚,前几天口口声声说要给我挖井,我还真把他当兄弟!这这,还有忠义堂,王土生盯着咱锦绣堂的这口肥肉呢。这要放平时,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我知道,咱现在这里面有他们插进来的人,兄弟,咱来个敞亮的,堂堂正正对决,玩阴的我这人不喜欢。到时候让我揪出来,可不是你的一条命能说了算的。再问一遍,你们真不知道枪声从哪儿传来的?
陆锦绣说完,看见下面人死寂一片,一把火突然旺了起来,他掏出枪朝房梁开了一枪,骂骂咧咧离开了堂厅。吕管家见状,颤颤巍巍地向下面人说到:还愣着干嘛?都快散了吧!
陆锦绣刚离开堂厅没几步,就被自己的正房大夫人拉住了衣角。
老爷,这事不对劲,你太武断了!
怎么说!
你还没问过宋刚就把他整死了!
问他?还用问吗?你看看他衣服上的血!
老爷!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就犯糊涂了!
你别说了,当年我要娶杨老二的女二时,你不也是神神叨叨了好久?
老爷!我不是这个意思!老爷,那天我做的梦,还记得吗?
怎么?
我昨晚又做梦了。
你别说什么梦不梦了,我没闲心给你去解梦!你先回房。
唉,一因结一果,一果生一因啊,老爷!
陆锦绣正房夫人叹着气就离开了。见夫人离开,陆锦绣转身就进了小夫人的屋子。他脱下衣服躺在床上,琢磨当时自己开枪时候在场所有人的反应,可是风太大了,自己根本没印象。
老爷,吃饭了,小夫人带着丫鬟走了进来。
我说,你怎么还穿着这身衣服啊?
啊,今天那事儿吓坏二夫人了,她一回来就坐在床上直愣愣发呆。旁边的丫鬟抢先答道。
陆锦绣起身,笑呵呵地把小夫人牵到床旁。不怕,不怕,有我呢。
我,我,宋刚……小夫人没说几个字,就又开始嘟囔了。
这叫什么事嘛!忽然陆锦绣一愣,想起了之前夫人说自己武断的话,仔细一品,似乎她知道些什么。陆锦绣从小夫人的肚皮上爬起,伸手准备拿衣服去问大夫人。小夫人一手把他衣服拿在了手里,笑嘻嘻地看着他。陆锦绣一声怒喝把小夫人吓了一跳,手里的衣服掉在了地上,眼睛顺应着慢慢下撇的嘴唇蒙上了一层薄雾。陆锦绣看到以后心里不由一软,想用手轻摸她的头。还没等手放上去,小夫人就把他的手打开了,我不许你碰!陆锦绣尴尬地笑了笑,从地上捡起了衣服穿好,临出门的时候摇着头叹着气说:唉,女人啊女人,迟早要栽到这坑里。
你不是说我每天神神叨叨吗?夫人坐在椅子上喝了一口茶看着门口站着扣错扣子的陆锦绣缓缓开口。
不是夫人,陆锦绣说,刚刚事发突然,我没缓过劲来。
老爷,还是那句话,后套不是咱家的,挖井的事不是你说了算!
咳!瞧你这话说得。陆锦绣摇了一下头。都到这时候了,胳膊肘怎么往外拐呢?
老爷!你要是再这样的话,你会死的!夫人说完就捂住了脸,世道已经变了,老爷,你不能再……
我陆锦绣什么时候怕过死!陆锦绣听到这话不由笑了起来。宋刚的死,夫人是不是知道什么?
那老爷说说,你为什么非要挖这井不可呢?
陆锦绣愣住了,晃了一下神,一时语塞。
 依我看,宋刚不可能是那个采花贼,他啊,是被人陷害了!
                                   

 陆锦绣纳小大喜的那天,他的正房夫人正在佛堂拜佛。正当她磕头礼佛的时候,一个身上略带酒气的男人闯了进来,他环顾一周,恍然大悟似的想到这是佛堂。正当他转身准备出去的时候,注意到了正在礼佛的夫人。夫人压住了心里的不满,做完礼佛三拜以后,闭着眼睛缓缓飘出了一句飞向男人:这里不适合喝酒的人进来。
男人不言,径自走向了夫人身旁的蒲团磕头起来。咚咚的磕头声音让夫人感觉有些惊恐:她睁开眼,盯着眼前的男生问道:你是?
是夫人吗?我叫宋刚,是给黄堂主挖井的。
夫人听后,吓得哆嗦了一下。挖井?
夫人别担心,我不会死的,挖井的事情我很在行,我7岁就和我爹爹一起挖井了。
那施主有心事?
没有,就是这几天打算挖井,磕几个头,求佛祖保佑。夫人拜佛求什么呢?
我昨晚梦到一个梦,想来想去不知其意。
哦?不妨说说。
也不知当讲不当讲,早起和老爷说起这事,他还笑着我。也是挖井的事,有一个自称是包头的人和老爷说自己能找到水,他找了一片地,挖啊挖啊,挖了三天三夜也没挖到。按锦绣堂的规矩,没有挖到就得砍腿,可这人不知为甚,愣要把另一条腿也得赌上,再换给他三天三夜。老爷答应了,这段时间老爷心情烦躁,天天冲着他新纳的妾发火泄欲,第七天一早,老爷来到那人挖井的地方,看见的只有一个一眼望不见底的大洞,老爷感觉受骗了,就下令让手下去追他,追啊追啊,也没找到他,后来老爷下到井底跺了一脚,然后那水就哗哗地一下流了出来,那个人就藏在水里,拽着老爷,硬是把他给淹死了。
不对,咋说这也是梦,夫人,我就一点儿本事。宋刚露出了奇怪的神色。你说你要梦见死人进棺材,说明有好事发生。要是碰到狗咬你,得有坏事发生。说到这里,宋刚猛地一顿,夫人,这梦,怎么里面没有你?
妇人猛地抬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眼里渗出点点深寒,我,我不知道哇!
话说回来,夫人,你是不是一直在担心黄堂主?
唉,不知为啥,只要老爷一挖井,我这眼皮就一直跳个不停,这左眼跳财右眼跳灾的话我就不说了。净干些得罪人的事,迟早……
夫人信佛?
唉,也不知是不是全信。我从小身子骨就弱,多病,咱这附近的药铺我爹爹都跑遍了,有次爹爹门口遇见一个喇嘛,他说是我上辈子欠的债这辈子要用生病来还,要说破解方法,只得每天吃斋礼佛,积累功德。可我不识字,以前几个来往的喇嘛给我讲过点儿经,我就凭着印象学着他们那样来来回回读,也不知道对不对……
夫人的话没有说完,突然顿住了,她双手合十,起身正坐,几句佛号过后,就敲起木鱼来。清脆的木鱼声顿起,一旁的宋刚愣了一会儿。
夫人,自求多福,宋刚告辞了。说着话,宋刚咚咚脚步声响了起来。
 
那宋刚之后去了哪里了?
我不知道。
                                 

张狗!王瞎子!当初是你们看的宋刚?
是,堂主,刘妈发现宋刚给吕管家报告以后,他就让我们把他看起来等堂主回来。
天杀的,我就应该先问问他。
堂主,那个宋刚被关着的时候,就一直啊啊啊边喊边撞门,我俩打开门一看,他嘴里手上都是血!
嘿!这事儿。陆锦绣点着烟抽了一口,我非要把这人揪出来不可!你把王先生叫来,你们去把宋刚的尸体挖出来放到堂厅里,吕管家,你去沏上一壶好茶。
王先生提着一个药箱匆匆忙忙跑进堂厅,老爷,王先生弯着腰拱着手说。好了,王师傅,客套的话就不多说了,来喝茶,压压冷气。
不敢不敢,老爷叫我来有何吩咐?
王先生,前几天这儿莫名奇妙死了个人,让你看一下。
哦?这是枪孔,一枪毙命,老爷。王先生低下头,看了一遍宋刚的尸体说。
这我会看!再查仔细点!陆锦绣突然丢出的话让王先生身体不由一颤。
据手下的人说,前几天他死的时候,嘴里一直啊啊喊叫,嘴里手上都是血,王先生怎么看。吕管家在一旁说道。
哦?王先生从药箱里拿出银针,抽出两根银针,一根插在喉咙里,一根插在肚子上。半晌,取出一看,色泽如初,不像中毒,王先生不由感到有些奇怪。
王先生打开宋刚的嘴,看了看他的舌头和嘴,又借刀割开了他的喉咙。老爷,是哑药无疑了。
哑药?这么说不是宋刚!吕管家惊出一声。
呵!我陆锦绣行走江湖这么多年,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吕管家,这事你有什么想法吗?
我,我不知道哇!事到如今,只有宋刚知道是谁给他灌得哑药杀得他了,可人死不能复生啊!
不对,他想杀的人不是宋刚,是我!
陆锦绣沉吟了一会儿,我倒是想到一计,把所有人都召集起来,按照当时的位置站好,就能知道究竟是谁开得枪了。
可谁去站宋刚的位置?
                                          

过了一天,天意外地晴朗,中午时分,陆锦绣就把人又召集起来,所有人按当时的站法站在了门外的空地。陆锦绣一个人披着披风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向宋刚毙命的地方,一个手放在头顶眯着眼看着手下的所有人。
不对,没有感觉。
陆锦绣向众人大喊道:兄弟们,对不住了,咱没昨天那风,没那感觉。
又过去一天,天还是放晴。陆锦绣还是没有找到那天的感觉。陆锦绣天天等着黄风的到来,每天早上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看看天的阴晴。他把挖井的事情忘到脑后,把忠义堂,王土生和造反的难民也抛在一边,不分昼夜地想知道究竟是谁杀了宋刚,想到眼睛发红,嘴里生疮,嘴里还不时念叨是谁?是谁?为了让自己的记忆不产生偏差,陆锦绣在宋刚站的位置刻下印记,而且每次见到手下,他第一句都会说,他那天穿着什么衣服,站在哪个位置。手下的人见状,暗地里传言说堂主疯了。
不知过去多久,一天早晨,陆锦绣和小夫人云雨过后,小夫人说自己可能有喜了,陆锦绣听到愣了一下,更加坚定了要找到杀死宋刚的凶手。他看向窗外,竟然发现天色阴沉,心里下意识一喜。
老爷!王土生前天买了一堆洋炸药!图谋不轨啊!老爷。吕管家这天清晨急匆匆敲响了陆锦绣小夫人屋子的门。这摆明是针对锦绣堂啊!老爷!
王土生的事等后再说,吕管家,你去好好准备一下,天时具备了。
为了抓住来之不易的机会,陆锦绣花费了一个上午的时间,想着当天宋刚毙命的来龙去脉。他让小夫人穿上当时的婚服,刻意没有拿抽屉里的手枪,按照自己所剩无几的记忆,让自己的手下穿上当天的衣服。
日上当头,起风了。黄风铺天盖地的袭来,风的阵势比起宋刚死的那天有过之而无不及。
陆锦绣把一切安排妥当以后,自己一个人来到宋刚当天站的地方,独自面向在场的所有人。
    
黄风把沙子倾斜倒了下来,所有人都眯眼挡脸。和当时一模一样!陆锦绣终于找到了那天的感觉,谜底就要解开了。人群在黄沙里迷失了形状,陆锦绣眯着眼,一个人接着一个人把眼神投过去,吕管家,周四,大夫人,李三,张狗……还没看完,陆锦绣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意识到了在这片巨大土地上漫天铺地黄风里孑然一人的孤独。就在这时,他注意到了人群最右边一个满身通红的人缓缓抬起右臂,一声枪响过后,陆锦绣顿时感觉眼前的所有人都变红了……
 
作者简介:苏热,1997年出生,蒙古族,内蒙古巴彦淖尔人,目前内蒙古大学本科在读,作品见于《草原》,曾获北大培文全国二等奖,新概念作文大赛全国一等奖,包商银行杯全国高校文学排行榜小说组二等奖,野草文学奖小说组优秀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