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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泳

屈赳2019-05-19 12:27:16

高考那年,我费了二牛九虎之力,上了让人尴尬的三本线。心里也是黄盖打了周瑜,一万个不愿意。于是,决定再复读一年,给自己披星戴月的几年,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原先就读的高中,是一所臭名昭著的农村高中,教学质量,全县垫底,和家人朋友一商量,不打算再在那里虚耗了,决定去全县最好的高中,北关中学去补习。补习需要一大笔费用,具体的是根据个人的高考成绩划档,分数不同,交的钱金额大小也自然不同。我需要交的钱,包括一些杂费算下来是四千八百多块。去报名的前几天,我就打探清楚了,但是,我身边没有这么多钱,于是,给父亲打了电话。他说,他不会转账,而且现在身上只有现金,还说,我如果不忙的话,来西安取吧!第二天早上,我就坐了最早的一班车去了西安,父亲揽工的地方叫郭家滩,我坐到站后,就看见一脸疲惫的父亲,在向我挥手。一见面,父亲问我吃了没有,我说还没有,于是,他带我去了一家陕西面馆,一人叫了一碗油泼面,父亲还要了瓶果啤,我说一瓶不够吧!就召唤服务员,再来一瓶,父亲僵笑着对她说,不用了。然后,他看着我说,你喝吧!我不喝,有面汤就行,说着就去了隔壁的一个桌子上,拿来了盛面汤的铝壶,给自己倒了一碗,因为有点烫,嘴就顺着碗沿,吸溜吸溜地喝着。
“你这次复读,有把握吗?”
父亲放下了碗,看着我说。
“有,去年就是英语不行,今年把英语抓紧,问题不大”
我两只手臂架在胸前,轻声说。
“再念一年,还得多花一万元呢!咱屋刚盖完新房,欠了一屁股债,爸不是不让你补习,是不想你再把时间荒废了,一寸光阴,一寸金啊”
“这些我都知道,可是现在你要是不读个好大学,一个农民的儿子,能有多大出息”
“那咱村里,辍学的那几个,去深圳广东闯的,人家也不是混的挺好的,不要一棵树上吊死了”
“爸,人家是人家,我是我,钱算我借你的还不行吗?”
我有些气愤了,眼睛瞥着头顶的吊扇看,父亲也不说话了。面条上来后,两个人也是自顾自的狼吞虎咽,过了一会,我为了缓解尴尬问他,这些天,活怎么样。父亲说,天太热了,室外的活没法干,好几个工友都热中暑了,自己也就是隔三差五,晚上去给人家卸垃圾,一晚上一百五。父亲吃饭的速度很快,秋风扫落叶,他吃完后,我也很快吃完了。父亲一看,我也结束了战斗,于是,他用纸巾抹了抹嘴,扭了下身,面向墙壁解开了裤腰带,从防盗内裤的夹层里,取出一百元,然后,整理好了衣服,让服务员结账。
走出了饭馆,天还是那么热,父亲告诉我,复读的钱,等我明天离开的时候,再拿给我,好不容易来一趟西安,待一天再走。父亲带我去逛了湿地公园和沃尔玛超市,并给我买了一件黑色的李宁短袖,到了下午,回到了父亲的住处附近。父亲告诉我,自己白天没活了,下午就去那边的露天泳池,看别人游泳。那一天,父亲带着我也去了那边,那泳池的面积也就一亩见方,但是里面像下饺子一样挤满了大人小孩。母亲曾告诉过我,父亲年轻的时候也是个凫水的好手,在宋寨水库那个人字形水域,游一圈,也不过半个小时。现在,父亲一直在为这个家在奔波操劳,早没有闲暇的心思去游泳了,也许他看着这片水池,就会想起自己的白云苍狗。我问他,为什么趴在外面的围栏上看别人在水里玩,自己不去玩呢!父亲说,票贵得很,三十一张,够我一天的饭钱了,我看别人玩也挺开心的。我趴在围栏上和父亲交谈了一会,看着他聚精会神,我悄悄走开了,到了售票处买了两张票,租了两条泳裤,钱是前一段时间,和同学在县城发广告单赚来的。再一次,我出现在父亲身后,拍了下他的肩膀,告诉他,我也很想去水里玩玩,并从口袋里掏出来两张票。父亲一看到我,又乱花了钱,他生气地骂了我一句,你真是个败家子,你不知道你爸在城里吃糠咽菜,一分钱都不愿意乱花,你倒好,出手阔绰。父亲用手指着我说,半天我都头低着没有说话,像那些年夏天,我偷懒没去推麦子,在家里打游戏被他发现了一样。过了一阵,父亲领着我去票务处,问工作人员票能不能退,人家说不可以,泳裤是租的,可以退,但是票卖出去了,就上了系统了。父亲思考了一会,对我说,既然你想玩,那咱父子俩今天就破例消费一次,然后,我们进了更衣室,我去前台索要了我租的两条泳裤。我们父子俩,一前一后,跳进了那温热的水池,我不会游泳,父亲手臂摆动了几下,也没有游太远,主要是水池里人太多了,而面积又太小,这也是我不愿意称之为泳池的原因。那天晚上,我们回到了父亲的宿舍,父亲说,要不是我非得去玩水,自己才舍不得去那里游泳。我说,你太劳累了,适当的,也要放松放松。父亲的宿舍,是一个逼仄的,面积不超过四十平方面的出租屋,里面放着一张铺着凉席的床板,四个角用砖块支撑着,再就是一个马力很小的摇扇,那天晚上,我和父亲背靠背睡着,我失眠了一夜,太热了,我每过半个小时,就会拿着盆,在外面接点凉水,去厕所冲一下,而父亲,倒头就睡,没过多久,鼾声四起。第二天,早上六点钟父亲接了一个电话,说是有室内粉刷的活,他收拾了一下工具,就准备走了,而我一夜没睡,脑袋晕乎乎的,当他把复读的钱递到我手里时,我愣了一下,揉了揉眼睛,然后去洗了把脸,就跟着他出了门。父亲让我不要着急,多睡会,我说,太热了,我实在睡不着了,早早回县里去,还得准备报名的事。我跟在父亲身后,到了一家早餐店,父亲停了下来,给我们一人买了一杯豆浆,两个茄子馅的包子。父亲叮嘱我说,自己要先走了,人家那边催的急,和我告别后,父亲佝偻的背影,渐行渐远,拐过郭家滩车站的时候,那么一瞬间,我的眼泪,很大一颗,就摔到了早餐店釉木面的餐桌上。
 
第二年,那个六月县城一直在下雨,有时瓢泼,有时像断了线的珠子。临近高考的时候,父亲给我打来电话,说郭家滩已经拆迁了,那个泳池,也被填埋了,自己得另找住处了。后来,他进了一家管吃住的环保公司,主要是回收自己所在火锅店的废油。那一年,我的发挥还算稳定,爬上了一本的线,上了一个师范院校,学习地理。暑假,在一家超市做理货员,和朋友租的房子离父亲不远,也就几站路的距离。有一次,父亲休假了,我们就一起去了游泳馆游泳,我问父亲,这次为什么这么大度。父亲说,我考上大学了,他心里高兴。我不怎么会游泳,但也不想围着救生圈,于是就在泳池的边沿坐着。而父亲,则如鱼得水,蛙泳,仰泳,狗刨,有点乐不思蜀了。我知道的,父亲那一年都很开心,虽然,我上了大学,让他背上了更多的债务,但是,父亲依然没有抱怨,我们也相约去过了好多次游泳馆,后来我也游的有模有样了。中国驻美使馆被纵火的那一年,秋天,我也开始谈了女朋友,名字叫安心,恰巧她也喜欢游泳,而且还曾经在少儿游泳比赛中拿到过银牌。安心是个怪异的人,怪异到我除了她的名字,年龄,故乡以外,其他的几乎一无所知,每次好奇心,驱使我去了解她,安心都非常排斥,在她眼里,好像我是个间谍。很难想象,我们是怎么走到一块的,站在我的角度,是因为安心长得漂亮,那种好像一尘不染的漂亮,而至于安心为什么会选择和我谈恋爱,思前想后,我觉得最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我写诗,而且还立志要成为于坚那样的大诗人,而少女情怀总是诗。再加上我也喜欢游泳,长相上还算看得过去,穷是穷了点,但人还是光明磊落。周末,我们经常去游泳馆一起游泳,安心体形修长,皮肤白皙,划水的时候,活脱脱一条美人鱼,而我大多时候,还是坐在泳池边沿,看她游泳。安心游累了,就陪我一起坐在那里,她经常会问我一些小时候的事,比如,我是什么时候开始游泳的,什么时候开始念书的,以及种子撒在土壤里,如何会长出作物。我总是很耐心地一条一条回答她提出的问题,我会告诉她,距离我们村小学不远,有一个大水库,叫宋家寨水库,我们那个时候,下了课,经常就跑到那里去凫水了。安心问,没有泳衣吗?我说没有,一丝不挂,小鸡鸡都裸露在外面。安心问,水深不深,危险吗?我说,有一个玩伴,叫锤子,有一年秋天,就咕隆咕隆喝了很多口水,要不是有钓鱼的大人,习水性,救了他,锤子肯定就挂了。我告诉安心,我七岁了还在读学前班,我们那里没有幼儿园,也没有旋转木马,一个像样的操场都没有,每天早上学校里的广播声音很大,放着高枫的《大中国》“我们都有一个家,名字叫中国,兄弟姐妹有很多,景色也不错······”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什么让人印象深刻的事。后来,我又给安心讲了,关于耕播的事,还耐心地讲了重要的节气,并描述了一下小时候家里的菜园子,里面种着番茄,四季豆,黄瓜等等,以及,有一次在南瓜藤下发现的菜花蛇。总之,我喜欢回答安心提出的每一个问题,就好像小时候在课堂上回答问题,老师会给奖励一朵大红花,一样的满怀期待。
中秋节的一天晚上,父亲打电话过来,说母亲卖了家里的牛羊,也来西安打工了。问我有没有时间带上安心,一家人吃个饭。我征得了安心的同意,等她装扮好,打了辆出租,就往父亲那边赶了。我和安心还没有到达之前,父亲又发来微信问我,去哪里吃,我说这个我来定吧!地方还在你那里。我拨通了外婆印象交大店的电话,嘱咐店员给留一个四人的位置。那天,我和安心先到的,到了,她就坐在椅子上刷抖音,我到了之后,给父亲打电话,过了差不多十分钟,他就和母亲来了。我很久没有见母亲了,上了大学之后,就没有回过家,过年也在打寒假工,不回去的,一个很大原因是,我看见她的苍老,心里硌得慌。父母都很高兴,特别是安心很礼貌地叫了声“叔叔”“阿姨”,席间,父亲陪着笑脸,给安心夹菜,母亲对安心问长问短,当问到安心父母的工作时,安心回答是在银行工作,父亲的脸有些僵了,母亲的语速也突然降了下来。我知道是因为什么,父母一看自己是个农民,而自己的儿子却和一个城里姑娘谈恋爱,而且对方的父母,又都是中产阶级,他们陷入了深深的自卑。为了避免尴尬,我开始和安心讨论贾樟柯电影里的一些情节,父母也好像商量好了似的,一前一后去了洗手间。我给安心说,等他们回来,咱们就走吧!我父母问得多了,你也讨厌。安心说,今天,是中秋节难得聚一下,就这么走了,多不礼貌,我可不想给你父母留下不好的印象。后来,我接到了老师的一个电话,说有个通讯稿,需要我马上去写一下,刚好我也想走了,我就带着安心,走去吧台准备付账,父亲呵止了我,并开始解裤腰带,准备掏钱,我走过去了,抓住了他的手,大叫了声“爸”。安心被我吓得不说话了,我三步并两步到了吧台,用支付宝付了款,拉着安心就走了。那天吃完饭,我心里五味杂陈,我觉得父亲给我丢人了,而且还在大庭广众之下。事后,母亲一直给我发微信说,我和安心差距太大了,还是迟早分了的好,避免以后用情太深,伤到了自己。我讨厌任何人指手画脚我的感情,母亲说了这些话后,我就把她删了。我和安心的感情,依然不温不火着,安心不缺爱,我很缺,我知道承认这一点,需要勇气,可事实就是这样,你摆脱不了。
和安心分手,是在大四的第二个学期,我清楚地记得,我陪她看完《唐人街探案》,我们一起去开了房,也是我们我们唯一一次一起过夜。但那天晚上,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到酒店,安心就去洗了澡,然后,一声不吭,赤条条躺在床上。我惊愕地看着她,她也惊愕地看着我说,没有什么,我们怎么说,在一起也两年多了,我什么都没有给过你,承诺之类的也没有,对你我挺愧疚的,今天,我打算把自己给你。安心是我的女神,是每次手淫都不愿意想起的姑娘,我无比确定,我是无比纯粹地爱着她。我沉默了一阵,问她,没有爱吗?安心说,我尝试过了,不过,我不会爱别人的,我是一个超级自私的人,连父母我都很少给他们关爱。现在,马上毕业了,我们都要参加工作了,你也清楚,我们没有未来的,纠缠着,没有一点意思,而且,我也挺看不起,那些一往情深的人,人要学会放过自己和别人。安心说完那些话,我的眼泪,就肆意奔流了,我抽泣着,说一句让她不要离开的话,都很费劲,我也知道自己什么也改变不了,这样的结局,也在我的意料之中,但是我很怕它的倏忽而至。我并没有放纵自己,肉体上的得到,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我哭了好久,安心都没有说一句话,而且她目光很坚定,我想这一刻,她也一定谋划了很久,那么我也只能成全。最后,我摔门而出,咆哮着,接受了这个看似无法接受的事实。
我和安心分手后,就再也没有游过泳了,父亲也老得很快,牙缝越来越大,也不愿意再花钱和我去游泳馆了,并且教导我,万丈高楼平地起。那一段日子,过得很绝望,每天加班到凌晨,还要受着领导的谩骂,工资也是刚够自己的开销,都不敢约朋友出去吃饭。下了班,回到出租屋,睁着眼看着天花板,迟迟无法睡去。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在生活的泳池里,还是游得那么慢,那么力不从心,那么被人唾弃。
毕业后,没过几年,安心就结婚了,老公是一个官二代,有人参加了她的婚礼,发了朋友圈,安心还是那么美丽,如同一朵洁白的睡莲。其实,我也有收到过邀请,但是,拒绝了,并且吝啬地没有随一分份子钱。我还爱着安心,每次当我想要装作无所谓,去放下的时候,我的心就被回忆,狠狠划拉几下,我没有给她红包,这在我看来,算一种报复吧!不过,也足够可笑,谁又会在乎。
 
今年,初夏,西安一直下雨,母亲说老屋的院墙,抵不住连绵的冲击,让我回家去看看。我是很讨厌,回到那个凋敝的村庄的,我不知道为什么别人一提到故乡,就是爱,而我则是恨,并且随着年龄的增长,恨意越来越浓。开车回家的那天,恰逢一个发小在给孩子过满月,我自然也出现在了酒席上,看着和我年龄相仿的他,已为人父,我的心突然被什么东西勒紧了,时间就这样刀劈斧砍,把一个孩子塑造成另一个孩子的父亲。席间,我们几个从小玩到大的伙伴,一直都在碰杯,谈论的内容,也无非是车子,房子,女子,而更多的是无可奈何。从土里生出来的孩子,终归还是要回到土里,这似乎是一种宿命,当然,也会有人改变这种轨迹,寥若星辰。满月的酒宴,结束的很早,那一天,刚好是个大晴天,下了好久的雨,终于停了。我帮忙拆了置办酒席的帐篷,就匆匆回了家,院墙没倒,原先用几根木柱支撑着,现在有些腐朽了而已,反正老屋已经不住人了,我也没再多上心。打电话,问几个玩伴,有没有人去宋家寨水库转转,他们说,要打麻将了,没有闲工夫去那里了。于是,我就一个人开车去了,现在的宋家寨水库,水位比我们小时候游泳那几年,可高多了,旁边的芦苇林,立着一块警示牌,写着“水深危险”几个大红字。我把车子缓缓停在了水泥路边,然后,下车点了一根烟,沿着水库的外围,由东向西踱着步。在水库的尽头,我看见有两个小孩,正站在岸上脱衣服,过了差不多一分钟,只听见扑通一声,他们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在阳光的照射下,激起了金色的水花。我呆站在岸边的小路上,看着他们在水里,漫无目的地漂流,不由得想起了曾经的自己,也在这里畅游过,可毕竟是很多年前的事了,离开故乡,我见过许多比宋家寨水库更大的“水域”,更大的“泳池”,但是,更多的是看到了“溺亡”。
“你也下来游泳啊?”
一个胸口长着红色胎记的小孩游进了对我说。
“我现在游不动了”
我僵笑着说。
“你也是这个村的吗?”
“是”
“我怎么没见过你啊”
“你爸应该见过,你爸叫什么啊”
“我爸叫王鹏”
那个小孩,一说到他爸的名字,我就想起了那时候,我们在宋家寨小学读书的时光。王鹏是劳动委员,每次放学,都会带领我们打扫卫生,我和他私下关系很好,我们经常一起去宋家寨水库,钓鱼,游泳。王鹏游得很好,可以在水下潜个五分钟。
“你爸现在干啥呢?我们是同学,已经很多年没联系了”
“他现在开了个小卖部,就在水库西头”
“他还在家吗?”
“嗯”
和王鹏的儿子聊了一会,我折返回去,因为比较远,开了车,准备去水库西头的小卖部。我一进去,王鹏还没有认出我,并问我,要买个啥。我说,你不认识我了,那个时候考试,数学卷子,经常给你抄。王鹏挠了下头说,你是屈赳,我说,你终于认出来了。我和王鹏差不多十年没见了,他招呼媳妇,给炒了几个菜,搭配着一瓶西凤,我们开始了闲聊。
“刚才看见两个小孩在游泳,其中一个说他爸叫王鹏,我一想宋寨村叫王鹏,也就你一个,于是,就打探了一下,孩子说,他爸开了小卖铺,在家呢!”
我一边夹着蒜泥黄瓜,一边和王鹏说。
“噢,这两年外面的活不好干了,现在宋寨水库搞开发,水库东头开了个农家乐,来这里钓鱼的人,越来越多,我寻思着不出去了,开个小卖部,不一定比出去挣得少,刚开没几个月,收入还行”
王鹏端起纸杯和我碰了一下说。
“你啥时候结的婚,孩子都那么大了”
“二零一二年就结婚了,对象是在广东打工时,在一个电子厂认识的,她家在广西深山里,很早就辍学了,她什么都没有要求,只是希望我能对她好。我们认识的那一年,也就是初中毕业的第二年秋天,她就怀孕了,于是,她就跟我回了老家,结了婚”
“她家里人同意吗?”
“给打了三万块,广西那边也没有来人,就同意了”
“哦!你儿子叫什么名字呢?”
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像窥探到别人隐私了,因此扯开了话题。
“王泳进,泳是游泳的泳,进是前进的进”
“这个名字不错,他确实游泳游得很好,挺阳光的一个孩子”
“你呢?现在,还在念书吗?”
王鹏右手拨了拨自己稀疏的刘海,问我。
“都毕业了好几年了”
“哦,现在在做什么”
“原来,在一家小贷公司做贷后,现在,辞职了”
“还没有结婚?”
“没有,女朋友都没有”
自从和安心分手后,几年时间,我都没有,再谈过一个女朋友,父母在催,可我的不婚情绪,却越来越高涨。
“哎,单身好啊!一个人多自在,不像我现在就好比熊市,被套牢的股票一样,只能挣扎着过,以前还喜欢游泳,现在,闲下来的功夫,宁愿去玩微信,也不去了,觉得自己能游得过眼前的水库,也游不过生活的海”
可能是喝多了,王鹏接着酒劲,给我诉了好多苦,渐渐,天已经黑了,王鹏说,让我晚上就留宿在他家,我说,我明天还有事,现在,就得赶回西安了,原本六点就走了,可一见了老同学,就竹筒倒豆子,说了个没完没了。临走的时候,王鹏强塞给我两条草鱼,并让王泳进喊我了声“叔叔”,最后,父子俩一同给我挥手再见。
车子没开多远,到了一个拐角,我停了下来。摇下了玻璃,双手握着方向盘,眼泪开始在脸颊上横冲直撞,我看到有萤火虫,在水库边的杂草从里飞,有人在夜钓,抛线的声音,像是风打着凌厉的口哨。我想起父亲,想起安心,又想起王鹏说的“游不过生活的海”,心里一阵刺痛,可我不服输,不愿意到头来的一切,还是以自己的“溺亡”为代价。他们也许会说,有谁能一直“游泳”啊!还是得上了岸,在生活的搏击场上,被打倒,再站起来,再被打倒,再站起来。可那些疼痛,并不是所有人都需要的,我需要的是游过“千山万水”的酣畅,当然,那是一个梦,好像谁也吵不醒的梦。

 
来源:鲁迅写不出的阿Q  微信公众号
作者:写小说的阿Q  (屈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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