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诗

黔江手记(组诗)

高若虹2020-11-23 10:50:03




黔江手记(组诗)
高若虹
 
 
 
三岔河夜色
 
 
当我在夜色中抵达
三岔河已提着灯站在我必经的路口
 
这是我最温暖的时刻
好像遇到等了我许久的一位故友
 
接下来的日子 都是五彩斑斓的西兰卡普
偶有暗淡  也是我背过身的乡愁
 
跃出水面的一条鱼 可能是一弯月亮
也可能是一位高僧 身披发光的袈裟外出云游
 
而突然茁长出的流光溢彩的水柱
则是有人在水底打着手电筒走路
 
我相信 三岔河的光一定来自水的内部
水底一颗颗亮晶晶的星星 就是一块块发光的石头
 
出武陵山 奔乌江 入长江 直抵大海
漫漫长路  没有一滴水会失明走丢
 
在黔江 就算我是个盲人
三岔河 也会递我一盏水的灯提着上路
 
 
 
风雨廊桥帖
 
 
适合慢走 适合停留
桥头的风吹着心上的远方
桥尾的雨打湿回头的乡愁
 
适合归隐  适合寻根
认芭茅做相望的邻居
喊阿蓬江为含泪的母亲
 
适合布衣桑麻  适合青灯诗卷
雕花的木窗撒下阳光 月光的散碎银两
檐角的红灯笼打好故乡与歌谣的行囊
 
适合悠悠地嗅  深深地嗅  久违的木质香味
古老 质朴的榫头卯眼正好加固 连接断裂 塌陷的爱和良善
适合穿青瓦的衣裳走向外婆掌纹的炊烟
耳朵的廊桥就会响起乡路粗布的方言
 
夜色降临  廊桥换上镀金的衣裳
神背回生活的火焰  诗人走过留下诗的光和明亮
 
夕阳摇着橹远去  阿蓬江流淌为一道泪痕
蒲花江抱着明月 我提着灯笼 各自在等那个合适的人
 
 
 
蒲花暗河吟
 
 
水往低处流
没听说水往暗处流
 
可蒲华河流的流的就把光明流丢了
流的流的就流出太阳的眼睛了
 
谁把她嵌入大山 塞进洞中
就像把曝光的胶带放入暗室冲洗 定影
 
以柔弱洞穿大山的没有别人
只能是滴水穿石的水自己
 
蒲华河把自己囚进黑暗中
从岩石里把美和深邃救出来
 
因为曾经黑暗
出山才洁白如链
 
水用水的方式爱山 爱草 爱这峡谷
就像我们换了一种方式爱他爱你爱我们的爱人
 
蒲花暗河就这样无怨无悔地流着
山想河一次就亮丽一次 想着想着就把他们想成壮美的河山
 
 
 
在水车坪的那些人那棵树
 
 
贺龙发现 山峰高处的那棵树
能长出闪电  生出雷声
顺着那棵树一直走上去
可撬动磐石般的乌云 摸到星星
 
那一夜  树发出红色的口令
被口令染红的那些人 那些叫做红军的人
如头戴红五星的丛山峻岭  脚步铿锵
向车水坪集结  向那棵树集结
他们要举着这棵树去寻找黎明
 
那一夜 车水坪青石铺砌的老街
睡满了搂着矛 枕着刀 像子弹贴着抢 睡眠贴着门板的人
仿佛那棵沧桑 虬劲 粗壮的皂角树
树干搂着树枝 树枝搂着搂着树叶 树叶搂着涛声
 
那些人跟着贺龙走了
天上留下五个角的启明星 老街上留下北斗星一样的脚印
睡过的门板上留下“打土豪 分田地”的标语
村里人说 树没走 他们就没走 门板就是树的改变和挪动
 
几十年了  风一阵一阵吹过那棵被命名为“红军树”的树
一阵一阵的涛声 怎么听都是那些人奔跑的声音
树和树枝 一次又一次向同一个方向前倾 涌动
怎么看 都像那些人行进的身影
 
而一位七十多岁穿红色夹克的老人和一位戴红领巾的少年
如两颗子弹 从贺龙的指挥所射出
他两蓬勃如火的背影 仿佛也被命令染红
此刻  红军树 红军纪念碑 以及红色的一老一少
站成一脉相称的红色队形 远远望去 就是当年出发的红军
 
我也带领我的诗句迅速入列 看齐 并接受点名
让诗也倾听口令 不做射出的子弹 也点亮为队列里的一盏灯
 
 
 
在小南海所想
 
 
想跳进水里清洗自己
我担心从此成为一个透明的人
 
想坐在这张青玉的桌子上小酌几杯
又怕坐成有名有姓的石头
 
相陪东张西望的芦苇聊聊
疑心 芦苇会洗净双腿 从水里出走
 
在既不下沉又不上岸的石头背后站了一会儿
我忽然忍不住 就像流泪
 
一百多年了 山崖上的石头再也没落
以石断水  石头只能长成小南海里黑色的骨朵
捡几块石头回去赠人吧
却发现石头是佛放牧的牛群
 
试着修改一下小南海无法修改的蓝色
刚动念  八面山 二仙岩几位打坐的的神仙就像我举起拂尘
 
在小南海 我和众位诗人不约而同突然沉默
回京许久了 至今不知为什么
 
 
 

高若虹,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昌平区作家协会副主席兼秘书长,《昌平文艺》主编,作品散见《诗刊》、《中国》、《星星》诗刊、《民族文学》《北京文学》《草原》《草堂》《飞天》《福建文学》《山西文学》《诗潮》《绿风》《朔方》等报刊,有作品入选各类年度选。曾获《民族文学》年度作品奖;北京市建国60周年佳作奖、首都五一文学奖、鲁藜诗歌奖、第七届中国红高粱诗歌奖。出版《雨水打不散羊群》诗集五部,散文集一部。有作品被译成藏、蒙、维、鲜、哈族五种文字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