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云落阴山外

刘惠春2021-06-11 13:44:02
云落阴山外
 
作者:刘惠春
 
  阴山是草原上庞大的事物,它隔绝和延伸着母亲对这世界所有的想象。
 
  巨大的山体,从东至西绵延千里,站在草原的哪个地方,都能看到它。它的冷峻它的磅礴,让看到的人,沉默不语,让离开的人,想起来就会流泪。
 
  草原上的蒙古人把阴山叫“达兰喀喇”,意思是七十个黑山头,其中一个黑山头叫潮格山,母亲出生的地方就叫潮格旗。
 
  草原太大了,母亲一年都见不上几个人。要过好长的一段时间,才会有一辆卖东西的马车来,车上装着盐、糖、砖茶,还有很多母亲从没见过的稀罕玩意,车轮发出的声音让附近的草都震动起来,在风中唰唰地摇摆,母亲从梦中惊醒,飞快地跑出去追车子。可是,每一次,她都只能落寞地看着车子远去。
 
  放羊的时候,母亲站在坡顶上,看着遥远又切近的阴山,就会生出一个念头,去山外看看,她不想像草原上的很多人一样,一辈子都没有去过山外。母亲不会知道,一过阴山,她的脚步就无法停下来了,最后,只能越走越远,阴山远成了一个梦境。
 
  母亲说起这些的时候,人是笑着的,只是她很少说她自己,她说的更多的是草地上的羊羔子,夜晚的星星,天上的云朵,还有一个闪闪发光的海子,蒙古人不吃鱼,海子里的鱼快乐的会跳到岸上的草丛里。母亲说,她真想再在海子边的红柳下面坐那么一小会儿,再看看那些鱼。我答应她,等她好起来,就带她回草原,去找海子,去看鱼。母亲看着我,眼神茫然,她说,我走不动了。
 
  从母亲的草原,到父亲的杨家河,到我出生的苏海图,那么长的路,母亲走不动了。
 
  对于一个一生都在不断失去的人来说,草原,是母亲光阴耗尽之后微茫的念想。她离草原太远了,离人间的事也远了,她已经没有水分了,她身体里的青草,羊羔,海子,纷纷离开了她,她变成了一个脆弱无助的老太太。每一日,每一日,陷入深思默想,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不知道一个人的孤独会有那么深,像黑暗一样深,像海水一样深。
 
  母亲去后,我决定去一次母亲的草原。我以为,这样,也许能够再次回到母亲的身边。
 
  穿越阴山的时候,天已近黑。
 
  进山的公路是傍着山体沿着河槽修建的。路下面的宽阔河槽叫达拉盖沟,阴山里这样的沟有好多条,这些沟,雨大时常有山洪泄溢而下,天旱了,就干涸见底。早些年,人们就是沿着沟进出,大水一来,路就中断了。书上说,阴山上有着丰富的水系和大片的森林,“匈奴西边诸侯作穹庐及车,皆仰此山木材。”现在,这一切都已经看不见了。
 
  穿行在阴山间,两边的山高而险,遮蔽了太阳,只觉得一片迫人的凉气在四下里浮动。山石间草木甚少,偶尔的,会有一群羊从坡上慢慢走下来,荒草间一群啄食的鸟雀,立刻远远地飞去,没有留下痕迹。
 
  我是第一次进阴山,但我并不觉得阴山陌生,在我的认知体系里,阴山从来不是一座地理的山,它是一个存在,一个概念,一个固化的标签,书本赋予我太多先入之见的阴山。阴山的影子,东与西,那样长的一列,发生过多少事情啊!念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想象就会同时展开,众多的历史片断和诗词先于风景涌到眼前。
 
  蒙恬,霍去病,冒顿单于,高适,岑参,王昌龄,高阙塞,受降城,鸡鹿塞……,一个个名字,就是一段段拉锯般的历史。
 
  山边荒野处,铁片、箭镞、陶片,随处可见,但我不想写下这些,关于狼烟,关于马蹄,关于每一个朝代的兴与衰。时间在这里是不可靠的,传说,诗词,记忆,也是不可靠的,只有人是真实的,来到这里的人,死在这里的人,留在这里的人,无法分清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在庞杂的历史面前,他们都是异乡人。
 
  过了阴山,太阳完全落了下去。
 
  身上觉得凉凉的,抬起头,一弯月亮挂在阴山边,弯弯的铁钩,闪着冷芒。
 
  这弯月亮,像一面残缺的镜子,带来了某个夜晚。
 
  母亲坐着马车,穿着簇新衣服,出发迎接她的命运。草原上的女儿都将承受这样的命运,伙伴一样的小狗,抱过的羊羔子,它们和亲人们站在一起,在远远的身后看着她,嫁到他乡。
 
  阴山上空,月亮也看着母亲。月亮知晓每个人的命运,它的光芒就是一种悲伤的诉说,但人们听不懂它的悲悯,也看不懂它的圆缺。
 
  母亲听见了山外的河流在响,空气里的味道也好像有了一些改变,带着一丝温润潮湿的甜美,这让母亲悲伤的呼吸顺畅起来。远处,一片乳白色的烟雾四处弥漫,阴山的褶皱迷失在蒙蒙的烟雾中。月光像大雪一样,漫天而落,母亲却一点也不感觉到冷,那些烟雾向外飘散着奇异的温暖,春天一般的虚幻,羊毛一样的暖和。
 
  月亮跟着母亲,母亲向前走,向前走,从一片月光走到另一片月光,那些明亮的光如同镜子一样,照着母亲的脸。母亲怎么能忘记这样的月光呢,人在光里走着,像是会一直走到光的尽头。
 
  出阴山的路很长很长,月亮搭在山尖上,一只空荡荡的船在海一样的黑暗中飘着,海那么大,这单薄的小船能走到哪里呢?
 
  阴山上的月亮还在,消失的是母亲的笑容。
 
  是什么,竟使她遗忘掉了这一轮月亮?
 
  兵营里拼命喘息的人,也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
 
  匈奴出兵打仗,满月时行动,月亏之时则按兵不动。“朝出营,拜日之始生,夕拜月”。
 
  一轮满月升了起来,像一只红色的眼睛,流着绝望的眼泪。月光的味道里,有血的腥味,铁的锈味,泪的咸味,一些人骑马,一些人挥剑,一些人嘶喊,一些人被刺穿,那些挣扎着倒下的身影在月光下,如此清晰。
 
  每一个人都不过是想坚持着活下去,回乡的梦遥远而清晰,而他们是一群断魂的人。
 
  阴山边的月亮一直照着,孤孤地照着,月亮自己的孤独,却让黑暗中所有的事物,不再感到孤独。游荡在异乡的灵魂,孤独的灵魂,沉默的灵魂,在夜里会飘浮起来。孤寒的人们望不见音尘断绝之外的故乡,只看得见阴山的大雪,白草,飞掠而过的胡马。他们慢慢在阴山的月光里,长成了树,长成了花,长成了虫子,长成了青草。
 
  月亮看着千百年前的人,看着母亲,看着我,看着这所有挣扎在人世的命,这所有被时间忽视、损害和抛弃的人。它伸出手掌,轻轻拂着每一片颤抖的身体,每一张悲伤的脸,像一张水银的网,兜住了每一个人的梦。
 
  异乡的魂灵,在月光中,获得了幸福和安宁。
 
  清晨,远处的薄雾稍一消散,阴山就显露出来。
 
  北部草原,和阴山南边的河套农田完全不同,视线没有一丝阻隔,可以一直延伸到广阔辽远的尽头,绝对不会有什么事物把视线突然折断。风从辽远的北部高原上刮来,带着陌生的味道,浩大、空虚的蓝色轻风吹拂着,天空是压迫,草地是压迫,人像一个纸片一样,整个变得轻而空,仿佛随时会飞上天空,随风而逝。
 
  视野里终于有了动静,有马群从远处轻跑过来,它们穿越公路时,鬃毛被风吹得直竖起来,在高广的苍穹下向前飘动,然后远去,像草地上快速移动的深色云朵。
 
  我的视线久久久久不想收回。
 
  母亲住过的老房子已经消失了,只剩下牛粪饼围成的一大片院墙。废弃的水井下边,是用巨大的胶皮轮胎剖开的饮水槽,槽里面积着半寸的沙石。我用力按着那水井,只有空洞的回响。
 
  我向远处走去,母亲曾经天天赶着羊去那边的山里,她说,山里长着小野果,还有高高的红柳和竹箕。
 
  小路还在,白得发亮,从山上蜿蜒而去。山坡上有一座碎石垒的敖包,是母亲说过的乌兰敖包。因为山是红色的,敖包上的碎石大多是红色的,所以,当地人就把它叫乌兰敖包。我摸着那些粗砺的石头,不知道哪块是母亲曾经放上去的。按照蒙古人的习惯,我也四下里寻找石头放在敖包上。找了好久,才找到两块光润的石头,是白色的,玛瑙一样。我把它们郑重地放在敖包上,莹白的色泽在一片暗红中很是醒目,我相信,我永远都会在敖包中找得到它们。
 
  按母亲的讲述,海子就在山坡后面。母亲喜欢这个海子,羊群也喜欢,它们一到海子边,就会停下来,不肯向前走了。海子并不大,但海子四周却有众多旺盛的生命,鱼,水鸟,蝴蝶,各种不知名的虫子发出的声音,像一场盛大的聚会。
 
  一个春天,母亲突然掉进这片海子里,母亲没有说过原因,也许那片海子让母亲看到了自己,她向水中的自己伸出手去。没有人来救母亲,只有羊群焦急的咩咩声,母亲在水中起伏,草原春天的湖水像刀子,割着她的脸。母亲怎么上的岸,她已经忘掉了,她只记得湖水的冰冷,那冰冷,终生被母亲携带。晚年的母亲,总是说冷,穿得多么厚,都觉得冷,也许她觉得自己又掉进了那片冰冷的海子里。
 
  我没有找到母亲说的海子,没有鱼,没有水鸟,没有蝴蝶。
 
  四周是空旷的草场,平坦得如同从未经历过悲伤。
   
  海子像是母亲的一个幻觉。
 
  一群羊从远处走来。
 
  童年时,母亲述说过的草原上的事物,只有羊羔子是我最感兴趣的,因为母亲抱着我的时候,总会说,真乖噢,像头羊羔子。
 
  刚出生的羊羔,身上湿漉漉的,羊妈妈却死了。母亲抱着小羊羔,暖和着它,喂养它,他们一起玩耍,一起长大。还有那些羊妈妈,在爬冰卧雪的冬天,替母亲抵挡着风寒。春夏之交的时候,就要剪羊毛了,绵羊剪羊毛,山羊挠羊绒。那么多繁重的活计,母亲却从来不觉得累。
 
  羊,是存在于母亲记忆里的不多的温暖事物,它们总是出现在她的讲述里。
 
  我看着这些羊,像看着一个童年的梦。
 
  草场的网围栏内,有一只牙白色的羊停了下来,它望着我,眼神悲伤,恍若一个安静的囚徒。冰冷的铁丝网隔开了羊和我,细密结实的围栏,有着整齐的菱形花纹,旁边是一座高大的盘成圆形的铁丝,它们还会围向更大的地方。
 
  这只羊是被羊群离弃的,还是独自要留下,没有人知道。天边一层一层远去的云朵,像是离去的羊群,慢慢地都看不见了。秋草也向着天边而去,天地之间,空旷四野,只有这一只羊在看着我。
 
  我看着这只羊,像看到十岁的母亲,她的破旧衣衫在草原上飘动,这样一个鲜明的意象,突兀而来的缺席感,紧紧笼罩了我。
 
  我想在空旷无人的草原上奔跑,想大声哭泣。
 
  泛黄的茅草在风中发出极长极硬的声音,细细的,不绝于缕,像针尖,一下一下扎在人的心上。这些茅草就是母亲说的竹箕吧。秋天的风,从它们中间穿过,它们吃力地摇晃着身体,多么像满头无能为力的白发。
 
  我在竹箕丛中坐了下来,一只鸟儿落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好奇地看着我,向我面前跳了两步。突然,又一声鸟鸣响起,像是警告,或者呼唤,这只鸟儿迅速飞走了,那是它的母亲吧。我想起童年的许多时候,母亲一看不到我,就开始大声叫着我的名字,我就和这只鸟儿一样,听话地回到她身边。这样的联想让我想笑,却只有悲伤涌上来。
 
  高高的竹箕将我与周遭的世界隔绝开来,这种隔绝让我的感官紧紧地、全部地集中在一起,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汹涌而来,就像我曾经来过这里。那些埋藏在我身体里的密码,此刻,开始解码,开始显露。
 
  阔大的草原变成了有形的语言,变成了熟悉的气味和触觉,在四周浮现。那些细微的东西,处于记忆边缘的东西,都来自母亲的讲述,但从童年起就深深地刻入了我的心里,此刻,在我毫无觉察间,它们铺天盖地地涌到我面前,像许多纤细的火苗,扑拉拉地燃烧起来。这一刻,我真正感觉到我是母亲的延续,母亲的血在我体内涌动,是母亲,把我和一片巨大的陌生连接。
 
  无边的静寂中,一切都在慢慢远去,只留下穿过耳边的风声,飘过头顶的云朵,无处不在的草香,关于故乡的困惑从我的心上一点一点落下,根脉从来不会因为时空而断绝。
 
  我的眼泪流了下来,恍惚间,听到了母亲羽毛一样轻的呼吸,我在青草的唰唰声里,等待母亲起身,朝我走来。
 
  草原上的温度低了下来,天要黑了。
 
  房子周围的杨树叶子哗哗地落着,不停地落着,它们在埋葬时间。
 
  草原在黑暗中湮灭无踪,我躺在黑暗里,怀想母亲曾经有过的心情,那些曲折的光阴。
 
  越过阴山,母亲在河套平原杨家河边的一个小村庄定居下来,那是父亲的故乡。
 
  阴山南部的河套平原,曾经是红柳竹箕,荆榛遍野的荒凉后套。私垦,放垦,雁行,桔槔取水,王爷地,公主菜园地,王同春,杨满仓,一群又一群的人奔赴到这片沃野,寻找着无数新的可能。
 
  那是另外的一些异乡人。
 
  他们在荒野上到处开渠,或者骑马,或者步行,走得远了,到了晚上都赶不回来。茫茫夜色下的千里河套,神秘莫测,行在其中,人会随时被吞没。天上的星辰,彼此之间的距离是那么遥远,分散得又是那么辽阔,让天空看起来像和大地一样散开,无法聚拢。只有月亮,只剩月亮,月光在阴山顶上漫游,在荒野里漫游,月光之下散溢着人的浮影。每隔两里,就有一根挂着马灯的木杆子插在地上,四野的高低起伏在一排排幽暗的灯下,隐约可见。人们走在光的暗影里,走在自己的命运中。他们安慰自己,走西口的人,就是风中的沙蓬,哪里都能落脚。
 
  一道道的渠就这样挖了出来,众多的干渠,支渠,排干,血管一样在荒野里纵横交错。
 
  渠挖到哪里,地就开到哪里。充沛的黄河水,在夜里,汩汩流动,拍打着异乡人的梦。
 
  父亲出生的时候,河套地区俨然一片田园,烟火明灭,人声鼎沸。
 
  母亲站在杨家河边,站在曾经向往过的山外,到处是青青的麦苗,到处是河流,到处是人,年轻的母亲只觉得惶惑。离开了草原,母亲就不再完整了,只是,那个时候,她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只要还能看见田野尽头的阴山,看见阴山上面飘浮的云朵,母亲就觉得心是定的。
 
  父亲决定离开农村,到遥远的苏海图煤矿当工人时,母亲并不愿意,她不想去一个再也看不到阴山和青草的地方。
 
  她和父亲说,后路是黑的,走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父亲说,后路是黑的,那就黑走,反正不能不走。
 
  那是父亲说过的极具智慧的话。的确如此,世上的人,哪个人的后路不是黑的呢,哪个人不是梗着脖子向前走呢?
 
  母亲只能继续走,经过黄河,经过沙漠,一直走到贺兰山下,从前阿拉善的和硕特牧场边,就是苏海图的荒原了。
 
  这片荒凉的没有人烟的地方,因为煤,聚集来更多的异乡人,很多的人都来自母亲没有听说过的地方。那些从五湖四海来的人啊,哪一个人没有故乡?
 
  在苏海图,陪伴过母亲童年的事物,只剩下云朵。云朵是喜欢移动的事物,它们从来不在一个地方停留,可是,它们也从来都不会消失。云朵跟着母亲,从草原来到杨家河,又从杨家河到苏海图,那些羊群一样的云朵,从来没有离开过母亲。苏海图的荒原上,到处是高大烟囱,里面冒出的煤烟,看上去竟也像是一团团不断涌现在天空的灰色云朵。
 
  春天的时候,我和母亲去荒原深处拔沙葱,捡柴火。那些云朵常常让母亲丢下手里的活计,看着天上的云朵,母亲就觉得她和草原还没有完全失散。母亲说起她是个小姑娘时,常年穿着破烂的蒙古袍子,自己扎的辫子乱糟糟的,全是草屑,梳不开。放羊的时候,就躺在自己用红柳搭的棚子下面,看天上的云。母亲说,天上的那些云啊,每天都会出现,就像天上也有个放羊的人,每天都会出来放牧它们。有它们在天上看着母亲,母亲就不觉得孤单了。
 
  母亲讲这些的时候,总会摸摸我的头发,我知道,我的头发整齐,是因为我有一个母亲,而母亲没有。她只是草原上一个愁苦的没有人爱的孩子。
 
  苏海图秋天的风里,看着天上的云朵,母亲和我说,秋风起,想亲娘。
 
  母亲说,个人的时间,个人活着。
 
  我想,母亲说的是孤独。母亲离开了草原,就已经失去了生命的一部分,而且终生也找不回来。她一路上所有的力气,都是在与孤独的对抗中,才生长出来的吧。她将草原背在心上,一直在走,不停在走,当死亡的阴影逼近,她才终于安静地沉于黑暗之中,让自己回到草原。
 
  我在草原的夜晚,看到了一个终止。人的来与去,其实都是孤独的,但与故乡的离别与悲伤却不仅仅是个体的,它是人类共通的体验,与万物相连,每个人都无法逃脱。
 
  秋草的味道从窗户不断地涌进来,浸入了我的身体、梦境。母亲去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的身体和梦境终于达成了一致,梦境没有离开身体,独自去漫游。
 
  苏海图的荒原上,云朵从远方慢慢地飘了过来,每一朵云上面,都坐着母亲。
 
  刊于《草原》2021年第3期
 
  作者简介
 
  刘惠春,蒙古族,出生于内蒙古乌海市。作品散见《短篇小说》《作品》《草原》等刊物。出版散文集《我们像风一样活着》。
 
来源:草原
作者:刘惠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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